第六章 老爸的秘密

「楓楓，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回家了？」李萬民看到沙發上的書包，就知道兒子已經回來了，便朝著兒子的房間問道。

李楓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看到了四十多歲，一頭黑髮略顯清瘦的老爸李萬民。

從國慶節上來之後，第二機械廠的上班時間非常自由，為了準備第一波下崗，廠里已經開始鼓勵工人利用業餘時間搞點副業，這樣一來，一旦下崗了也不至於完全沒有生活來源。

所以一般廠子到了下午三點，工人們就能陸續回家了。

「這小子頭撞了一下，班主任讓他早點回家休息。」張貴瀾接了茬。

李萬民走近看了看兒子的腦門，看上去沒什麼大問題，便道：「貴瀾，我找老陳下棋去了。」

「噢，今天楓楓回來得早，一會兒五點就吃飯。」張貴瀾點了點頭說道。

這段對話在兒時的李楓聽來，是再正常不過了。

但是現在他卻覺得大有問題，一個快下崗的工人，三點下班就出去找人下棋，這簡直就是準備退休的生活態度。

而母親居然態度平和，一點都沒有碎碎念的意思，這裡面一定有貓膩！

「老爸，你去哪兒下棋啊，我也想去看看。」李楓立馬湊近問道。

「有什麼好看的，你既然沒事，就趕緊寫作業去。」李萬民臉一板，顯得有點不耐煩。

「噢，知道了。」李楓心中暗忖，就沖老爸這不正常的反應看來，絕對不是出去下棋。

李萬民麻溜地洗了一把臉，換掉工作服，便出門了。

「媽，你說老爸最近怎麼迷上下棋了？」李楓故意問道。

張貴瀾的神態有些遲疑：「我怎麼知道，反正在家裡他也幫不上忙，就讓他出去下棋吧。」

老媽的態度更加堅定了李楓的推測，也不知道老爸出去搗鼓什麼玩意兒。

記憶中，自己高二、高三這兩年，老爸經常不在家，當年自己根本沒有多想，現在看來一定是在為謀生找出路，但是效果一定不佳。

要不然，李楓大學期間，老兩口也不用經常喝白粥度日了。

李楓眼珠子一轉，想跟出去瞧一瞧。客廳里，他打開書包，佯裝翻作業本，突然故作驚訝道：「咦，我的物理練習冊怎麼沒了？可能是在路上掉了，媽，我馬上出去找一找。」

「好，注意安全，找不到就算了。」張貴瀾也沒有多想。

悄悄出了門，李楓走著貓步靜靜地跟在老爸身後，只見老爸將一個黑色的大包袱放在自行車上，這個包袱足以塞下兩床大棉被，李爸用繩子捆紮結實了，又用手拍了兩下，絕對沒問題了，便騎著車向前而去。

「這什麼破玩意兒？」李楓皺著眉頭嘀咕道。

因為有一個大包袱在車后架上，所以李萬民騎車的速度並不快。

2001年的仙湖市，城市化進程才剛起步，高樓大廈並不多見，整個城市框架比起十六年後要小一半都不止。

所以即便是騎自行車，穿越整座城市都只需要半個小時。

李楓一邊跟著老爸，一邊看著沿途的舊景觀，心中不由驚嘆，之前一直沒什麼感覺，現在身臨其境才發覺，原來這十六年仙湖市的變化這麼大。

過了一條狹窄擁擠的老街，這是仙湖老城的舊市集中心，90年代就已經沒落，2005年之後就被徹底拆除了。

大約跟了十來分鐘，父親將車停在少年宮大門外的一棵大樹下，取下了車架上那個巨大的包袱。

李楓抬眼向前看，前方就是曾經的少年宮了。

這座少年宮建於80年代初，造型頗為類似歐洲中世紀的城堡，五顏六色的靚麗外表，使得它成為了仙湖市的一大特色景觀。

即便如此，二十多年後，它仍然沒有逃脫被拆除的命運。

自己童年的記憶又被勾了起來，少年宮是自己兒時的樂園，這一帶跟老街一起，於2005年徹底拆除，隨後建成了高大的寫字樓。

少年宮外，大約有一片方圓百米的大型空地，這裡每到重大節日，都會進行一些特色表演，而在平時，這片空地並未被少年宮利用起來，結果漸漸演化成了一片不小的馬路市場。

由於這一帶人流量大，給流動攤販創造了大量商機。少年宮是孩子們最喜愛的地方，所以這兒有賣糖葫蘆的，有賣冰棍的，還有賣玩具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李楓小時候就很喜歡纏著父母去少年宮玩，因為門口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每一次去，自己總能買上幾個好玩意兒。

躲在路邊的電話亭附近，李楓側眼觀瞧。

只見老爸找了一處樹蔭，粗壯的大手把包袱攤開。包袱里，是花花綠綠的各類毛絨玩具，還有一張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廣告牌：毛絨玩具三元起。

李萬民隨即取出一個摺疊小板凳坐在攤邊，拿出一把紙扇輕輕地扇著。下午的天氣還是很燥熱，雖然在樹蔭底下，但李萬民還是晒黑了不少。

這幕場景令李楓頗為動容，眼眶開始漸漸濕潤。

原來當年自己念高二的時候，老爸就已經悄悄出來擺攤了，下棋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難怪從那時候起父親突然就變得又黑又瘦，顯然是過度操勞所致。

家裡沒事的時候，張貴瀾也會出來跟李萬民一起擺攤。但是這事，兩口子連半個字都沒跟李楓提起過，就是希望他能安心念書，考上一所好大學，給他們爭一口氣。

當年傻不拉幾的李楓的確被父母騙了，竟然對此一無所知，不過最終他還是考上了一本大學，算是爭了口氣。

時間到了將近四點，少年宮外的人流量開始漸漸多了，進入了生意旺盛期。

2001年，小學生的課業負擔還不重，還沒有漫天飛的興趣班折騰這幫倒霉孩子，所以他們有大把的課外活動時間。

不少小學生放學之後，都會選擇來少年宮玩耍，再加上陪同的家長，使得少年宮附近能聚集起大量的人流。

但是李楓細細觀察，老爸的攤位似乎生意並不好，光顧的客人寥寥，偶爾有幾個小女孩來看一看，但是一番挑挑揀揀之後，也基本是空手回去。

至於那些賣糖葫蘆的、賣冰棍汽水的倒是生意火熱，平均每一兩分鐘就有一位顧客光臨。

李楓觀察了大約三十分鐘時間，老爸只成交了兩單生意，賣出了三件毛絨玩具，冷清得有些可憐。

假設每件毛絨玩具能掙一元，那麼老爸半小時只能盈利三元，出攤兩小時，恐怕能掙十塊錢都夠嗆。

當然，2001年的十塊錢，夠一家三口吃上一頓了，所以李萬民還是樂此不疲，並沒有思考他和周邊其他攤販相比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