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柳望村的心情的確好了些許,轉頭吩咐,「柳毅,派人去接少爺沒有?另外給雲州府送口信,待我祭祖後便會回州府去。」他覺得還是趕緊把舒圓接到身邊親自教導,也許還能先得個貼心的外甥。

舒甜這次回陳家碾可謂是衣錦榮歸了。

柳望村擺着欽差儀仗,鳴鑼開道、侍衛雲集,一輛雙轅馬車從村口橋上通行,緊跟在馬車後面的是兩輛囚車,陳村長父子披頭散髮,只著了中衣,垂頭喪氣地坐在裏面,迎接一路爛菜葉臭雞蛋的洗禮。

馬車裏,柳望村放下考校陳連生的書冊,眉目間滿是掩藏不住的欣賞,「以你的學識和見地,即便是殿試也無所畏懼,只是你這腿……」

「咳咳,」陳連生輕輕咳嗽了一聲,手邊立刻多了一杯蜂蜜水果茶,他抿了一口後才施施然對收了欣賞面色不太好的柳望村道:「舅舅有所不知,若是沒患風寒,離了輪椅我也能走上小會兒,只是……甜丫頭她不許我多走,怕累著。」

舒甜在他身邊暗暗翻了個白眼,總覺得從這次進了縣城開始,這人叫她的時候好像在舌頭上繞一圈似的,讓人脊背酥酥麻麻的很不適應,而且什麽叫自己不許他多走,分明是這人身高實在太高,走起路來總覺得搖搖晃晃一點都不讓人放心,萬一摔了家裏誰能扶得住?

柳望村一點都不想和陳連生多說學問之外的話,感覺每句話都能讓胸口中箭,於是轉而詢問起舒甜準備得如何了,陳連生的目光也一起看了過來。

被兩個人如此殷切的眼神盯着,舒甜都不太好意思把自己真實的想法給說出來了。

「我不太想去京城!」

對,她真的沒做好去京城的準備。她沒有別的穿越女那種想要走遍古代大好河山的想法,也不嚮往人人稱頌的繁華大都市京城,她只知道如今世道很亂,皇帝老了,膝下兒子爭權奪利,將朝堂弄得千瘡百孔,外有北蠻、西疆等外患來犯,內有天災人禍不斷,她想起兩年前的地動和去年的災荒,不知造成多少流民,死傷無數。

倒是這臨水鎮地處南北之間,又離寬敞官道甚遠,漸漸的倒如同世外桃源般安穩,這陳家碾雖小,可民風淳樸,往來的又都是熟人,怎麽著也比外面來得安穩。她好不容易撿來的一輩子,寧願窩在一個小山村裏平平穩穩一輩子,也不想過得那麽跌宕起伏。

可以說她沒大志向,但她真的真的不想打破這安穩的生活。此前陳連生問過她好幾次,她一直回答他說等他考上了再說,那是沒想到才重新拾起書本兩年的他,真能夠一口氣考到京城去,但如今聽柳望村的意思,陳連生去京城的事是十拿九穩的了。

但同時她也知道,就算是陳連生考了進士過了殿試也不一定會留在京城,也許到時候就被分派到什麽犄角旮旯做個小縣令呢?那她希望能夠回到雲州府,最好能來福元縣。掐指一算,明年不正是福元縣令三年期滿嗎?

雖然舒甜也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太天真了些,但萬一成真了呢?

「為什麽不去?舅舅已經把你和阿圓的院子都收拾好了。」柳望村沒看到舒甜一臉的糾結,只覺得舒甜這孩子什麽都好,怎麽在這事上就這麽想不通呢?兩年前拿陳連生做藉口也就罷了,現在又是什麽緣故?思及此,那眼神如刀,嗖嗖嗖就往陳連生臉上刮,一定是這小子的問題!

陳連生沒接收到柳望村的怒氣,他在認真觀察舒甜。舒甜從來都是這樣,心裏怎麽想的臉上就怎麽表現,她的臉上有對未知的懼怕、有惶恐、有抗拒,但還有一絲絲的猶豫,他希望她的這絲猶豫是因為他!

柳望村這人沒什麽壞心,但他大公無私了大半輩子,又不曾娶妻納妾,自然沒有什麽細膩心思去考慮周到。他想讓舒甜和舒圓跟着去京城,便只是下了道命令,卻並未考慮他們的心情。

陳連生不一樣,他是真的將舒甜放在了心上,他沉默了會兒,伸手撫了撫舒甜僵硬的脊背,恨不得將此時惶恐的小人兒摟進懷裏輕聲安撫一番,但他只能用眼神止住了柳望村恨鐵不成鋼的怒火,柔聲詢問舒甜,「是捨不得陳家碾吧?還有家裏的這些莊稼和錢嬸他們一家子?」

這兩年,舒甜總會懷疑陳連生才是穿越人士,或者能預測人心,不說話就算了,一說話就能一語中的。

見她這副模樣,陳連生狹長的鳳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終於沒能忍住,牽了她一雙有着薄繭的肉肉小手包裹在掌心,像是要給她巨大的能量,「我們只是先去京城轉一轉、看一看,喜歡就待,不喜歡我們就回來。你不用擔心安全問題,舅舅是一品大員,出行都有侍衛隨行,而且途經的道路也都會有探子先行探路,哪裏就有錢嬸和你說的那些傳奇那麽可怕!更何況,錢嬸她走過多遠的路?舅舅他又走過多遠?」

陳連生心裏在盤算,可能要不了幾天他的身世就會曝光,這輩子和上輩子差別太大,他不敢保證等他離開陳家碾後,靖遠侯府的人會不對舒甜做點什麽。有柳望村這尊堅守立場、絕不涉入皇位之爭的大佛在,不管是哪一位皇子,即便拉攏不了他也不會出手對付他,舒甜和舒圓到了京城能有他庇護,安全可比他這個毫無根基的人強。

陳連生的話向來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味道,特別是當他目不轉睛的和人對視時,那眼神中傳達出來的誠摯讓人無法抗拒。當然,誠摯只是舒甜的感覺,換舒圓或是別人來說,就是陳連生的眼神像深井,能把人給給吞沒進去。

總之,舒甜對於陳連生的建議一向都會認真聽取,她沉默了會兒後才點點頭,「讓我考慮幾天,等你鄉試完了再決定好不好?」

這麽聽話?!柳望村又被氣得吹鬍子瞪眼,轉頭看向車窗外,正好將那兩畝玉米地看進眼裏,咦了一聲點了點車窗,「那地里種的是什麽?」

「玉米啊,舅舅還沒吃過玉米吧?待會兒我讓人掰幾個,晚上給你做幾道玉米吃食。」

說起做吃的,舒甜臉上像是在放光,差點炫花了柳望村的眼,他下意識就點點頭,「好。」末了又連忙改口,「那些事情交給下人做便是,哪需要你親自動手,要是去京城……」

沒等柳望村繼續,陳連生就連忙打斷他,「舅舅,甜丫頭親自動手做飯可是只有至親家人才能享受的,要是你不吃我可就不客氣了。」

不管是京城還是別的什麽地方,但凡是家中用得上下人,哪個主子還會親自洗手作羹湯?特別是京城裏那些貴族少女們,成天談的不是風花雪月就是首飾衣裳,誰要是討論豬肉怎麽做好吃、調料該放多少,怕是會被人笑掉大牙。

柳望村這反應正是這些人家會有的,可絕不是舒甜想要的,好不容易舒甜動了心思願意跟着去京城,陳連生可不想因為柳望村的這一句話前功盡棄。

敢打斷柳望村的話的這世上還沒幾人,他當即又黑了臉,可看到因為陳連生一句話,被自己訓得低眉垂眼的舒甜立刻又笑得燦若春花,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不如陳連生,但承認是一回事,讓他因此喜歡陳連生,休想!

幾句話的功夫,讓柳望村暫時忘記了追問玉米的事,一行人也抵達了村口碾房的曬壩。

當年,柳家老兩口和舒家夫妻被洪水捲走,連屍體都沒找到,柳家老兩口更是連衣褲都沒留下一套,是裝作悲傷不已的陳村長找了柳家老爺子看過的書、柳家老太太繡的物件給兩老立了衣冠塚,位置就在舒家半山上,美名其曰是和舒秀才夫妻葬在一塊,此時想想分明就是做賊心虛,怕墳塋太近。

柳望村這次先是在圓通寺為柳家兩老和舒秀才夫妻供奉了牌位,又請人清理修葺了墳墓,並決定在原本的宅基地上祭拜父母和妹妹妹夫,之前該傷懷的已經傷懷了,該憤怒的已經憤怒了,柳望村領着舒甜和舒圓,連同陳連生一起披麻戴孝,站在橋頭滿身肅穆。

舒甜跟着祭拜,心裏頭默默加上了原身舒甜的名字,希望她能夠在未知的世界幸福快樂,她會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一生,平順度過。

祭奠過後,往常在陳家碾出入都前呼後擁的陳村長父子倆被押解到了橋下,劊子手手起刀落,鮮血飛濺到了橋頭柱子上,引得遠處圍觀的村民心頭打顫,一個個的從此在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就在鮮血飛濺時,剛才都還萬里晴空的天空迅速被烏雲掩蓋,一陣狂風驟雨忽然而來,好似在訴說着什麽。

一場雨足足下了半個時辰,傍晚時分天邊竟然掛了一道燦爛的彩虹,引得眾人又紛紛大呼蒼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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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運甜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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