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風聲
深秋已經進入尾聲，眼看着就要邁進寒冬的大關。
姬氏的暗衛散佈在邊境地區，初五帶的一批人則先行一步，再次摸進草原，從另一個方向探尋桃夭兒的蹤跡。
這是初五第二次進草原，因此認得路，他帶着暗衛們行了一天一夜，現在已經來到草原腹地的外圍。
「頭兒，是不是前面就到了？」一個暗衛遙望遠方，勒馬停下。
「對。」初五點頭，神情很嚴肅。
所有人頓時安靜下來，耳邊能聽到牛羊的「哞哞」聲，風吹過草葉的簌簌聲，以及……不遠處的人聲。
沉吟一會兒，初五低聲說：「大夥兒下馬，你們幾個喬裝一番跟我過去！」
說着，他率先踩着馬鐙，滋溜一聲從馬背上躍下，開始在包裹中翻找事先準備好的衣物。
「是！」
「是！」
暗衛們對視一眼，緊隨其後，整理着裝準備出發。
……
不遠處，兩個牧人騎着馬，趕着大批牛羊回柵欄，也沒注意周圍的環境，得了空，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那個甄夫人到底是誰？怎麼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不知道呢，但是聽說那個甄夫人懷孕了，肚子裏面懷的就是六王子的種呢！」
「嘖，聽說甄夫人出身中原，當時六王子潛伏在中原，還沒打仗，也許就是趁著那時候……」
接下來兩人心照不宣地一笑，轉移到其他話題上了。
……
他們走後，初五扒開身上的雜草，自言自語地問：「來自中原的……甄夫人？」
其他暗衛屏息著，很快也從草地上冒頭，注視着牧人遠走的背影。
「頭兒，這個甄夫人不可能是王后，他們說她已經懷孕兩月了。」
初五神色微變，神情複雜，半晌后，他贊同地點點頭。
桃夭兒的情況，他們也算是了如指掌了，在她離宮之前，壓根就沒有懷孕的徵兆，這個「甄夫人」卻已經懷孕——万俟烈總不至於把懷孕的桃夭兒娶回家吧？
某種程度上，初五已經摸到真相，但是這個猜測實在太匪夷所思，反而讓人不敢相信。
遲疑了一會兒，初五覺得再探，畢竟草原上這麼大，總不可能那麼巧，他們一來就收到關於桃夭兒的消息吧？
皺着眉，初五決定把暗衛們四散開來，分頭行動，好歹能提高點效率。
「大家聽令，待會我們分頭走，我走中，你們每人挑一個方向，即刻潛伏到各個部落。三天後，不論你們有沒有查到消息，我們都要到邊境集中！」
「是！」暗衛們異口同聲道！
***
晉王宮。
楚夕顏待在王宮裏，已經有好些天了。
姬十三不知在忙着什麼，自從大婚之後，便謝絕她的求見，有時候她站在御書房外，甚至能看到裏面亮着的燈火，但是裏面的人就是不見她。
每次問總管，理由只有一個：忙。
這讓她既失落，又惘然。
不過她作為一個身在別國的公主，根本沒有權利、人脈……所有那些讓她在晉王宮中橫行霸道，此時倒是真體會到看人臉色的滋味了。
拎着食盒走到打道回府的路上，楚夕顏突然停住腳步，不自覺地朝華清宮遙遙看了一眼。
好在……雖然桃夭兒已經被封為王后，但並沒有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如她想像中那樣在自己面前炫耀。
這讓她心裏好受了一些。
「哎……」嘆了口氣，楚夕顏的眼底儘是陰霾，心裏浮現了許多挫敗感。
走到這一步，自己一直堅持的東西究竟有沒有意義？
瑜郎，對她會有另眼相看的那天嗎？
在她身後，宮女不知楚夕顏為什麼嘆氣，只是將頭往下壓得更低，以防楚夕顏遷怒。
***
草原上，桃夭兒被困在万俟烈的住所，兩隻手被天蠶絲綁得死緊，但是在帳篷里活動，卻是沒問題的。
万俟烈把她擄回來后，就在帳篷里又加了一張床，白天他不在，晚上卻必定要回來。
桃夭兒眼見他搬床，倒是真正的鬆了口氣。
好歹睡的不是一張床，有些事，万俟烈還算有底線。
不過……
看着陽光漸漸取代星光，帳篷布一點點亮起來，桃夭兒睜着眼，眼下是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只覺得自己一夜沒睡，簡直是對身體的極大摧殘。
万俟烈躺在另一張床上，等到太陽升起的那一刻，便準時醒了。
「沒睡？」
他打了個哈欠，身子一滾就翻到桃夭兒的床上，捧着她的臉漫不經心地打量。
桃夭兒沒力氣和他折騰，沒有反抗，皺皺眉閉上眼。
感受到桃夭兒的嫌棄，万俟烈眼眸瞬間轉暗，握著桃夭兒臉頰的手用力收緊，忍了忍又鬆開了。
「晚上我回來。」冷哼一聲，他起身走出帳篷。
桃夭兒睜開眼，視線落在合上的帳篷門簾，隨後她拉緊被子，背對着門的方向翻了個身。
既然他說了晚上再回來，想必白天是不會來打擾了，桃夭兒默默地想。
不過，這般防狼畏虎的過日子，實在折騰人。
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呢……
側着身，桃夭兒摸著小腹的手微微上移，那是丹田的位置。
***
桃夭兒被關在帳篷里，對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
她的身份敏感，相貌也顯眼，除此之外，万俟烈意識到她並不知道晉國的王后叫「桃夭兒」，於是更加嚴防死守，除了派一個瞎子進來給她送每日三餐，其餘人都不得踏進帳篷百米範圍。
在這麼嚴密的控制下，縱使外面關於「甄夫人」的話題已經在草原里傳得沸沸揚揚，但是當事人卻一點風聲也沒聽到。
桃夭兒沒有聽到消息，古路家卻很快聽到了這個傳聞。
這個消息是古路扎在走貨的時候從商販口中得知，回到家后，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他的臉色已變得黑中發紅，看起來怒不可遏。
「怎麼了？難道你和誰吵架了？」
茜拉在門口等著，一眼就看到古路扎臉色極差，頓時憂心忡忡。
對她搖搖頭，古路扎對守在門邊的士兵客氣地說：「我回來了。」，這才進了帳篷。
帳篷里，古路花和古路朵坐在煮鍋旁邊，沉默地看火，神色間或多或少有些黯淡。
古路扎徑直坐在兩人身邊，撈起碗，從鍋里舀了粥，頭也不抬地開吃。
帳篷外，約莫一百米的地方，一個暗衛騎馬路過，抬眼看了眼古路家的幾個帳篷。
只一眼，他就皺起眉，發出疑惑的一聲：「嗯？」
不過是一戶普通的牧戶而已，那個大帳篷外，怎麼會有匈奴兵把守？
詫異了一瞬，暗衛望着孤零零佇立在這片區域的這戶人家，有些遲疑地勒馬。
要不要……去看看情況？
有士兵把守，王后定然不在帳篷里了，但是萬一能發現其他的密事也是好的。
有些不確定的，暗衛想想還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於是迅速下馬，牽着馬藏身在一處矮坡下。
很快，一道黑影趁著暮色，靜悄悄地繞到帳篷後面，匍匐在草上，迅速靠近——
帳篷里。
古路扎捧著碗，很快把一大碗粥吃了乾淨，抹抹嘴，肚子裏填實了，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他的動作神情不對勁，這一點不僅茜拉一眼就看出，古路花和古路朵多少也能察覺到，所以他們沒動，只是靜靜地等古路扎吃完再發話。
果然，在他們的注視中，古路扎把碗放回小桌子上，眉宇間消散了些許郁色。
「阿爸，你怎麼了？」
古路朵最先按捺不住，瓮聲瓮氣地詢問著，問完后，她重又低着頭，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懨懨。
古路扎臉頰上的肉跳了一下，沒出聲。
「是不是累了？我今天去燒水，待會你泡個腳就早點睡吧！」
茜拉注意這古路扎的神色，知道如果是一般的事，不至於讓他臉色差成這樣，連忙打圓場，別讓他遷怒到孩子身上。
「我沒事，你別擔心。」
注意到茜拉擔憂的神色，古路扎終於開口，寬慰道。
「怎麼了？」古路花垂著眸，他的心情也很差，但是面對明顯不正常的古路扎，他還是打起精神問道。
環視着圍繞在一起的家人，古路扎本想隱瞞今天聽到的消息，但是眼看這局面，倒是不好糊弄過去了。
頓了頓，他揉着額角，有些頭疼地說：「桃夭兒……」
桃夭兒？
貼著帳篷的暗衛凜然一驚，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六王子把桃夭兒封為『甄夫人』了……」
「啊？」茜拉驚呼一聲，馬上捂住嘴，有些接受不能。
古路朵猛地抬頭，眼睛都瞪圓了。
古路花的手突然抽動了一下，隨後又恢復原狀。
從万俟烈抱走桃夭兒的那時起，他就猜到了會有這個結局，只不過現在親耳得到證實，還是讓他覺得有點……堵得慌。
古路扎只提了一句，就見帳篷里的氣氛霎時變得更加僵硬，深吸口氣，他起身，中斷了這個話題：「我去收拾明天要帶出去的東西，你們吃完了早點睡。」
言罷，他徑直走出帳篷，對守門的士兵點點頭，到雜物間去了。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天已經徹底黑了。
所以也沒人注意到，在古路扎出門的前一刻，一道黑影從帳篷根下竄出，快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