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去世

張眼色已經注意戴明很久了。那個獃獃的傢伙的腦子到底每天在想什麼？他很好奇。

游泳課在戴明和同學們爬了三年的那座山下不遠的一個不大不小的湖中進行。

三年級七班的三十個學生被分成了三個隊列，整齊筆直的站在岸邊。

天很蔚藍，雲也彷彿比昨日要白。戴明抬頭看着天上美麗的顏色，神情很專註，很認真。他感覺今日的溫度很舒服，耳邊的細微風吟也較昨日要好聽些。天地間飄蕩的氣味，也那麼香怡清新。

張眼色在另一個隊列中，他的眼一直看着戴明。

在他心裏，這個做了自己三年同學的傢伙是一個獃頭獃腦，又充滿……不可理解的傢伙，這可不單單是因為他的成績。就如自己眼前的這一幕。他居然不去擔心稍後的游泳比賽，而是抬頭看莫名其妙的天，還看那麼久，眼都不眨，表情還那麼認真。似乎天上真有什麼了不得的存在一般。弄得自己也抬頭去看了看天，但只有天和雲，什麼都沒有。

他愈發的對他感覺好奇和不可理解了。

未幾久，輪到戴明了。

在聽到張老師叫喚自己的名字后，戴明的眼從天上收了回來，投在了微波蕩蕩的湖面上，還有湖對面的那棵楊柳上，楊柳的枝條上停留着一隻可愛的翠鳥。

戴明看着那隻翠鳥笑了笑。翠鳥似有所感，扇翅飛去了空中，俯瞰著在湖岸邊在它心裏那三十一個不可理解的人類。

「開始！」張老師的聲音仍是那麼尖銳有力。

戴明怔了怔，慢人一拍的往前沖跑，跳入了湖中，手腳並用的在湖水內奮命撥動踢打前行。他感覺水好奇妙啊。這是他每次置身於水內的第一想法。

三人落水的噗通聲似乎嚇著了翠鳥，它吱叫了一聲，逃也似的飛離了這裏。

不脫衣服和鞋子，誰最先游到湖對岸再游回這裏來，誰的游泳成績就更好。所有學科中，整體成績好的學生有很多成績不好的學生得不到的好處。比如住宿條件，飯菜的質與量，成績不好的學生都不可與成績好的學生同等而語。不僅如此，這「好處」還延伸至等等學習、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戴明游到了對岸，近眼見到了那棵不知看了幾多遍的楊柳。他看了那楊柳一會兒，才折回身繼續游。他並不是不想得到第一，但他的心神總是容易被外界的存在吸引，導致他很難在並不是自己主動意願的事情上獲得好的成績。

似乎戴明主動意願的事情也不多，大多時間都是懵懵懂懂，被這個世界牽引著走，老師們叫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最多除了心內偶爾會生出不喜，也不會有反抗的心。

三人的比賽中，戴明是第三。

三十個學生中，有十個人的成績是第三。那十個人此時排成一隊，臉面都很惶恐與不安的手心朝上的把手向前直直的伸著。他們在痛苦的等待張老師的懲罰。

張老師蹙著眉，冷著臉，眯着眼往那十個學生的臉一一瞪了一遍。然後猛的揮起右手。

「啪」。

那根纖細的柳條呼嘯著抽打在一個學生的手心上。

那個學生忍住了淚。把手繼續伸著。因為還沒有完。還有九下。

戴明瞥了眼張老師手中的那根柳條，感覺到了緊張。等下會很痛的，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都很痛啊。

獲得三人游泳比賽中第一的張眼色好笑的看着戴明緊張的表情。因為戴明的這種表情他覺得很有趣。

……

在食堂吃完飯，戴明直接回了宿舍。今天本來是他看足球的日子。但他忽然沒了心情，因為他的手很痛，這痛楚在此時影響了他欣賞足球的心。

又經過一天的學習和訓練，戴明只感覺到了疲憊。

這樣的生活，很累人啊。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野城裏的每個人的人生前半段都是在幼兒營和學校度過的。

因為城外的世界，很兇險啊，如果不在學校學一身本領的話，是很難抵禦城外的恐怖存在的。野城也不養閑人和廢人。

但城外到底是怎樣的世界呢？老師們只給學生們看了城外一些常見的猛獸的畫像，這給學生們傳遞了一個信息——城外有很多恐怖的生物。

去城外，這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還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因為他們現在的身體內連一絲一毫的「元氣」都沒有呢。

戴明聽有的學生說，猛獸的肉很好吃。這讓戴明很好奇猛獸的肉到底是怎樣的。

每三十天，兵營都會放一天假，這個時候戴明的父母都會去學校看望自己的子女。

戴明每九十天都會見到自己的父母一次。今天，已經是離上次父母來看望自己的第九十天了。所以，今天父母不出意外的來了。

「父親，你下次來的時候能不能帶一些城外的猛獸的肉來吃？」

戴明與着一身綠色軍服的父母坐在戴明宿舍前邊不遠的那條小溪的溪邊的一塊大石上。戴明此時看着父親的眼，突然開口。

父親看到了兒子眼裏的期待，神情有些尷尬。

母親把手放到自己兒子的頭上，憐愛的撫摸着他的發，柔聲道：「你怎麼突然想到吃這個了？學校的飯菜不好吃嗎？」

「也不是不好吃，我是聽我的同學說城外的猛獸的肉很好吃，所以我也想吃，看是不是真的很好吃。父親，城外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你能不能講給我聽？」

戴明從父親的神情中已然知曉猛獸的肉不是那麼好得到的，所以也沒有再堅持，而是岔開話題，問道。

聽到此問，母親的眼裏露出了訝異。以前他們來看戴明的時候，戴明總是很少說話，也很少問他們問題，更對他們沒有要求過什麼。

但這次，戴明不但突然想吃城外的猛獸的肉，還對城外好奇。這不是一件好事。

父親深深的看着戴明的眼，認真的道：「我只想告訴你，城外的世界很恐怖，還不是現在的你能想像的。你在學校要好好的學本領，不要像我們一樣，因為本領低微，只能被分配到兵營的修城部去，天天干著千遍一律的工作。」

說着，父親又笑了，道：「雖然修城也很重要，但是畢竟很無聊啊，你不會喜歡這麼無聊的生活的，哈哈。在這裏有什麼不順的，都忍着點，你是個男人，日後是要成為守護野城的重要一份子的男人。知道嗎？」

這是戴明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父母。而那句話，也是父親對戴明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句話，戴明永遠的記在了心內。

兩個月後的某一天，野城突然發生了一場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地震。

戴明住了三年的那排土石房坍塌了近一半。甚至，野城高大堅實的城牆也出現了幾道裂縫。一些體積不算大的猛獸和妖獸趁機入了城。

那一天，野城死了不少人。

城牆的裂縫在三個時辰內就被兵營的人修好了。

那一天，學校停課了。第二天，學校也停課了。第三天才恢復了授課。

戴明還記得地震是發生在那天的中午，當時自己正在和一個名叫張眼色的同學在學校操場上切磋格鬥術。

地震的第二天。戴明記得那也是在中午，自己正在小溪旁的那塊大石上曬太陽。

張老師在溪邊找到戴明。當時，張老師的臉沒有戴明以往記憶中的那般冷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你的父母……被上父召喚去了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