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荒村少人行（四）

?明天幾乎是在一眨眼之間就到來了，我甚至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合過眼。

早飯雖然簡單但是美味。熱氣騰騰的白粥已經熬出了米油，金燦燦的餅子酥鬆香軟，配著幾樣過粥的小菜，滋味格外地好。

我尤其喜歡那一碟鹹蛋，看起來比我之前吃過的要略大上一圈，碩大的金紅色蛋黃浸著一汪油，把蛋白顯得格外的潔白細膩。筷子輕輕一碰，紅色的油脂就溢了出來，順著天青色的蛋殼慢慢地往下流淌。

三壯似乎看出來我很喜歡，就把自己的那半個也挾了過來，倒弄地我很不好意思，推辭道：」三壯哥自己吃吧，我已經夠了。只是從前吃的鹹蛋似乎都沒有這個顏色漂亮，所以多看幾眼。「

三壯瓮聲瓮氣地嗯了一聲，倒是她們的娘親福嬸咳了一聲，頓了頓道：「這是俺兒在湖裡撿的野鴨子蛋，腌出來的蛋黃才會這樣紅，這種好東西別的地方可見不到。「

我盡量禮貌地笑笑，裝作沒看見她不動聲色地把那半隻蛋又丟回了自己兒子那邊。一桌子上主客五個人吃飯，卻僅有兩隻對半剖開的鹹蛋，福嬸開始便說自己不愛吃，現在看來大概這在農家裡已是金貴的東西，所以她只拿來給兒子和客人，自己卻不動筷。

不過這野鴨子蛋的味道是真不錯，家裡吃的都是用雞蛋腌制出來的，就沒這樣香氣撲鼻顏色誘人。

想到這裡我恍惚了一下，家裡吃的只有雞蛋沒有鴨蛋，那麼，家裡究竟是在哪裡？

這個念頭一閃即逝，然後許多其他紛亂的思緒又蜂擁而至。我腦中彷彿一團漿糊，半晌才抓住其中最強烈的一個想法。

我避開了臉色不愉的福嬸，對更熟悉些的阿貴嫂說：「我身上有些銀兩，可否在村裡買一些鹹蛋回去，我妹妹想來一定愛吃。」

阿貴嫂斜眼飛快地瞟了一眼福嬸，臉上的神情有點古怪的不安，倒像是我提出了一個既過分又很為難主人的請求一樣。

福嬸從喉嚨里擠出幾聲笑來，「快些吃完飯再說，等下粥就冷了。「

一邊的阿貴嫂也堆笑道：」你發昏啦，姐姐妹妹都搞不清楚，你姐姐們都在村裡，要吃個鹹蛋還不容易。聽福嬸的，先把飯吃了再說。「

被她這麼一說，我愈發糊塗了，原來我姐姐就在村子里，那自然不必大老遠地給她們送什麼鹹蛋。

是啊，的確是我自己發昏，我明明只有姐姐，哪裡來的什麼妹妹？

妹妹！

這兩個字像是當頭澆下一桶冰水，又像是一道閃電劈在了我那已經漸漸陷入漆黑昏昧的識海里。閃電雖然轉瞬即逝，但刻印在識海深處中的某種古老而又神秘的防禦機制本來已經蓄勢待發，這會兒立刻就被激發起來。微微的幽光從無到有，勾勒出靈力的細網，慢慢開始吸收四周的混沌黑暗。

幽光還只是星星之火，也不知何時才能形成燎原之勢，而識海中的這片黑暗無邊無涯遼闊深邃，更是讓我一望就生出難以抗衡的絕望之感。

就在此時，我的尾指上忽然傳來一陣灼熱刺痛，這痛楚就像是一個信號，幾處神魂相關的竅穴中都是一跳，其中不知何時被埋下了許多靈符和禁制，這會兒開始紛紛自動運轉起來，我的靈台頓時為之一清，連帶著識海中的幽光細網頓時壯大了許多，吞噬黑暗的速度也立刻加快不少。

隨著一道流星劃過識海中的夜空，一段關於蜃景幻陣的知識憑空出現在我的記憶里。

所有的迷惘和驚恐都漸漸消散，我在心中微微一笑，無憂無怖無思無慮，只覺得千山萬水的距離瞬間跨越，而桂圓彷彿就在這裡，正與我並肩而立攜手對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