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烈日灼心
?不諳世事的陸偉明現在一門心思想著掙錢。只要能掙到錢，管他什麼工作呢！但是這樣的想法在他上了工地之後就改變了。
時值八月，天還沒亮，滾滾熱浪便夾雜在空氣中襲來。或者說，這熱浪是徹夜未曾消散過。
這是凌晨的四點半，整個城市還沒有蘇醒，像個襁褓中的嬰兒，睡得正酣。但是這個城市的建設者，已經開始準備工作了。
陸偉明在極不情願中被工友叫醒了。沒有豐盛的早餐，往往啃兩個饅頭，就著榨菜，喝一氣自來水就解決了。
拖鋼筋，搬磚塊，推水泥，這些看似簡單的活兒，陸偉明幹起來確實相當吃力。雖說他生在農村，卻沒做過多少農活，媽媽覺得虧欠了他，所以盡量寵著他。寧願自己起早貪黑，也不委屈了他。所以長這麼大，陸偉明倒是沒吃過多少苦頭。
不多一會兒工夫，陸偉明的手上就磨出了幾個泡，痛到雙手難以握拳。一位工友見了，就從兜里掏出一副嶄新的手套遞給他。接過手套的時候，看到那人的手，陸偉明驚住了！
那是一隻古銅色的手，比正常人要厚出許多，磨出的繭子遍布手掌每個角落。更讓他吃驚的是，他的中指明顯要短很多，也就是說，他的中指少了半截！
或許是看出了陸偉明的驚愕，那人攤開五指，「在一次施工中被砸到的，還好只是一個手指頭，要是整隻手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陸明盯著那半截手指，卻又不敢再多看一眼，心裡愈發得恐懼起來。他不敢想象，萬一自己哪天出了點事的話，那該怎麼辦？
那人拍著陸偉明的肩膀說到：「我有個兒子，和你差不多大，在老家縣城最好的高中呢！學習成績還不錯，我指望他明年考個好大學，我再好好拼兩年，那也就可以享福了。」說完洋溢著一臉的幸福。
「那倒是挺好的啊！」陸偉明打心底羨慕。
「哎，你怎麼不讀書了？念好了坐辦公室，不比這舒服多了啊！」
陸為名憨笑著，「我成績不好，不是讀書的料。」
那人也笑笑，便沒再說什麼。其實陸偉明的心裡是滿滿的失落沮喪。
首先他恨自己沒有這樣一個好爸爸，甚至連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再者他恨自己沒有好好學習，以至於現在只能做這種又苦又累，還有危險的活兒。他尚未成熟的心裡已經是五味雜陳了。
這九月的早晨，就像路邊冒著熱氣的饅頭。而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個大蒸籠，拼了命的蒸著裡面的一切，似乎要把每個細胞的水都蒸幹了才肯罷休。
陸偉明走到一桶純凈水前，一口氣連灌了六杯，都聽得到，肚子里的水聲在汩汩作響，可是嘴上依然覺得渴。
他沾滿灰塵的t恤衫已經被汗水完全浸透了，緊緊的貼在他的背上。他索性把上衣脫掉，就這麼光著膀子干著。
這一天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才剛剛開始，陸偉明他們卻已經幹了三個多小時了，早已是疲憊不堪。
兩個胳膊幾乎要抬不起來。儘管戴著手套，但手上還是磨出了幾個血泡，兩隻手已經握不成拳，像是不屬於自己的，不聽使喚了。工友們見了，都挺心疼的，就讓他休息一會兒。
坐在那裡，望著工友們忙碌的身影，陸偉明想了很多。他把手伸進褲兜，想掏根煙來抽，卻是空空的。
他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兩個月沒有抽煙了。想了想當初在學校的日子，那可真叫是神仙般的生活。
讀書的時候，他認為社會很簡單，總以為很輕鬆的就能實現自己的抱負。現在步入社會了，我才發覺自己渺小的不能再渺小了，只是萬千打工仔中最普通的一員。理想與現實註定不是同胞兄弟，至少對現在的陸偉明而言，談理想，太過遙遠。
又幹了一陣子，太陽已經升到很高了，它像一個憤怒的天神，肆意的烘烤的大地。
其他男人的衣服也早已濕透，索性也都脫掉了上衣。陸偉明白嫩的肌膚，在這群呈現暗紅色的忙碌身影里顯得格外明顯。
也就十點多鐘的樣子，氣溫已經飆升到37°了。這個時候，帶隊的工頭兒就喊著大夥收工了。畢竟這麼熱的天，坐著不動都會冒汗，更何況還是干這體力活呢！
大夥撿起脫下的上衣，往臉上狠狠抹了一把，然後順手甩在滿是油光的肩上，便一起回了宿舍。
說是宿舍，其實就是那種鐵皮做的廉租房。裡面用擠的擺著三張床，還是那種上下兩層的，就是陸偉明在學校睡的那種。
十平方的小房子里，躺著六個人，兩台吱吱作響的風扇拚命地搖晃著腦袋，吹出來的也是滾滾的熱風。
陸偉明把一條毛巾完全浸濕，拿出來迅速平鋪在肚皮上，生怕水分會流失掉。然後便躺在木板床上，懶得再動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喊吃飯了。陸偉明翻了個身，朦朧中感覺其他人都起床了，知道是吃飯時間到了，便長長地舒了個懶腰，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午餐仍舊就是饅頭，但是有菜有湯的。
陸偉明的手痛的已經握不成拳。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饅頭，顫顫巍巍的往嘴裡送，像極了女人吃飯，而且還是林黛玉那種類型的。
硬生生的吃了兩個饅頭，滿滿的喝了一大碗綠豆湯，他就又回去老老實實的躺著了。早上起的太早，下午開工又晚，正好可以趁這個功夫補補覺。
這中午的太陽簡直就是個火球。咯吱咯吱的電風扇吹出來的也是滾滾的熱浪，吹的人心煩意亂。其他人也是翻來覆去，這覺是睡不成了。
其中一個人無奈的坐了起來，「這鬼天氣，真是要把人都蒸熟了。反正也睡不著了，咱們玩會兒牌吧？」
這提議很快有了回應，隨後卞有起床洗牌的聲音。
「小陸，你玩兒不？」下面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哦，你們玩吧。」儘管陸偉明也很無聊，但是一個上午做下來，他已經不敢多動一下，甚至話都不想多說。此刻，他倒是希望有一台隨身聽，像現在無聊的時候聽聽音樂，倒也是可以打發時間的。他在心底盤算著，這個月的工資應該也不少了，嗯，等發了工資，一定先買個隨身聽。還有好久沒去打cs了，等發了工資，一定要去網吧痛痛快快玩兒他一個通宵。
想到這裡，他的疲憊睏倦感消退了幾分。他現在心裡憋著一股勁兒，照這樣幹下去，到了過年也能攢下一萬多塊錢呢！一萬塊，對自己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畢竟，這可是他自己賺的！
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太陽依舊在頭頂高高掛著，士氣正旺。儘管還是很熱，但是這個工程卻不能耽擱，年底是要完工的。一大伙兒頭上頂了條濕毛巾就上了工地。
陸偉明望了望遠處建好的高樓，心底滿是羨慕之情。但這念頭並沒有存在多久，就被打消了。自己辛辛苦苦幹上一年，還買不到廁所大點兒的地方。他低頭看了看已經被磨出血泡的手，心裡也是酸酸的，這才體會了生活的艱辛。理解了母親這些年的不容易。他咬咬牙，又撿起了一塊塊磚頭。。。。。。
這白天的時間可是相當的漫長，一直到太陽落山之後，他們又幹了一會兒才收工，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了。
此時的陸偉明，完全是憑藉著一股信念才堅持下來的。除了雙手已經疼的麻木，他裸露在外的上半身肌膚也是火辣的灼燒感，總之，渾身上下沒有一塊舒坦的地方。
晚飯和中午差不多，只不過饅頭換成了米飯。陸偉明看樣子是餓壞了，他顧不上疲憊疼痛燥熱，大口的吞咽這已經完全冷卻的飯菜。也就那麼一會兒功夫，陸偉明就足足吃掉了兩大碗米飯。
而這個時候，那個斷了一根手指的大叔正提著幾瓶啤酒，剛從外面回來。看到陸偉明那飢不擇食的吃相，他不禁笑了出來，「哈哈，累壞了吧？這活可不是那麼好乾的。」說著，便朝她遞了一瓶啤酒，「來，喝一瓶，解解乏，涼快涼快。」
陸偉明忙放了碗筷接了過來，道了聲謝謝。那酒瓶上還冒著白氣，顯然是從冰箱里剛拿出來的。
陸偉明握著這瓶酒，這才發現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在往外滲著水珠。此刻他像是在沙漠中艱難而行，頭暈目眩，饑渴難耐。而他手中的那股清涼之感，正如一股泉水，出現的正是時候。
陸偉明顧不上許多，直接把那瓶口塞進嘴裡，上下頜骨一用力，只聽見「嘭」的一聲，一股白沫順著瓶頸涌了出來。
陸偉明沒做停留，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一口。頓時，一股冰涼順著咽喉飛流直下，最後湧入胃裡。他這一口喝的太猛，極熱之軀突然湧入極寒之水，整個身體不由抽搐了一下。緩了幾秒鐘，他才感覺到一股涼意在身體里遊走。
有了第一口的教訓，陸偉明不再莽撞，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吮吸著這份燥熱天氣里的一絲清涼。這清涼所帶給他的愉悅感，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暢快，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舒爽。
一瓶下肚，那集結在大腦中的疼痛疲憊感，著實舒緩了許多。至少在這一刻，他認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帶給他比現在更美妙的感覺了。
這是他來到這個城市之後第二次喝酒。而卻是截然相反的結局。當然，陸偉明不願意去多想，他想一直沉浸在這美妙的感覺中。
隨後他回去痛快地沖了個冷水澡，便趴在床上不會再動彈，生怕把這絲涼意揮散了。
很快，鼾聲漸起。儘管那燥熱的氣息依舊瀰漫在空氣中，可陸偉明實在是太疲憊了，以至於耳邊嗡嗡的蚊蠅之聲都無法打擾他。
一夜無夢，這一覺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