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我可以幫你
唐言蹊邊說着話,邊看到喬伊那彷彿要把她生吞活剝了的眼神。
她頓了頓,道:「說不定我爸媽還能念在布萊恩家深明大義的份上饒了你和……你哥哥。」
喬伊不顧茶杯的滾燙,緊緊握住了杯壁,「不可能!你想都別想,我不可能幫你!」
「你不是在幫我。」女人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斟酌片刻,又改口道,「或者說,不止是幫我。倘若這件事成了,布萊恩公爵,你的外祖父,也能從中撈到一個好名聲。這種惠人惠己的事,何樂而不為?」
喬伊聽罷怔了很久,緩緩冷笑出聲,「伯爵小姐,按你說的,潘西家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爸媽為你而做的,你毫不知情。那麼我請問你,你連你爸媽都勸不動,又怎麼會認為憑我一己之力能勸得動我外公?」
唐言蹊微微顰了眉。
這個喬伊,確實比她想像中更加伶牙俐齒。
只見女孩眼中漸漸析出某種徹骨的恨意,「伯爵小姐,不巧的是我媽媽被流放到南美洲,前幾天剛剛感染了瘟疫,現在卧病在床苟延殘喘,你想讓我外公對你鬆口,根本不可能!」
「什麼?」唐言蹊乍聽這個消息也被驚得心寒。
怎麼偏偏是現在……
「還沒聊完?」低沉厚重的男聲從樓梯口傳來。
是去而復返的陸仰止,身上披着一件松垮的袍子,想是剛換完葯,在屋裏等得不耐煩了。
唐言蹊還怔然不知所措,男人便已經慢條斯理地安排好了一切,「宋井,外面雨大,先給潘西小姐安排一間客房讓她住下,夜深了,有什麼事情明早再談。」
「是,陸總。」
唐言蹊一回頭,不經意間看到了喬伊盯着陸仰止的目光。
複雜,晦澀,似乎有些清淺的痛楚浮於表面。
她心裏無端「咯噔」一聲。
這可不像是剛才喬伊看她那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目光。
明明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有陸仰止一份吧?
大概喬伊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那愛慕里才會被複雜和晦澀掩蓋。
唐言蹊眯着眼睛,饒有興趣地靠在桌案上,靜靜打量著二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
她忽然就懂了為什麼喬伊要把所有罪過推在她身上。
因為她不能恨陸仰止。
甚至,她對陸仰止應當是心存好感的。
所以喬伊自然而然就對她沒什麼好臉色,順便還把鍋全都扣在了她腦袋上。
愛情真是讓人盲目。
她斂眉低目,嘴角微微翹起嘲弄的弧度。
下一秒,眼前卻被一道陰影籠罩,是男人步履蹣跚緩慢地走到了她面前,「很晚了,回去休息。」
他的語氣哪怕再溫和,也抹不去那種身居高位的強勢,「人已經給你帶過來了,你還怕她一晚上能跑到哪去?就算她現在答應你,你要冒着這麼大雨去見布萊恩公爵嗎?」
唐言蹊不著痕迹地往後撤了一小步,卻被男人先一步攬住了腰。
她剛要做怒,卻聽他低低徐徐道:「後面是桌角,別磕上,疼。」
喬伊剛被人帶到二樓的走廊上,一回頭剛好看到樓下這一幕。
男人伸手,以一種環繞的姿態圈著懷中的女人,小心翼翼,如獲至寶。
他似乎還在低聲和她說着什麼,看不到臉上的表情,卻只是這樣遠遠一望,都能感覺到那股肆意瀰漫的溫柔和……卑微。
時空交錯,這一幕竟讓她想起了那天在山崖上,男人渾身是血,傷透筋骨,卻穩如泰山般抱着懷裏女人的場景。
沒有徵兆的,她突然感覺到鼻頭一酸。
這麼多年無論是做布萊恩家的大小姐還是做潘西家的繼女,她向來過着錦衣玉食的貴族生活,身邊也從來不缺仰慕者。
但是不一樣。
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
大概是從來沒有人能給她這種心跳漏掉一拍的感覺。
那種不聲不響的脈脈情深,細水長流,足以撼動一切。
——尤其,這些感情,還都出自於一個本身看上去足夠冷硬淡漠的男人身上。
她就這麼將腳步停住,站在二樓的走廊里。
唐言蹊上樓的時候看到她,皺了下眉,到底還是道了聲「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那英俊風雅的男人也緊隨其後,眼看他就要進屋,喬伊開口叫住了他:「陸仰止。」
字正腔圓的中文。
男人漆黑的眼波一滯,不帶情緒地掃了過去,「潘西小姐,還有什麼事?」
那眼神早已褪去了溫度,就像窗外沒有月光的黑夜,喬伊卻還是被注視得心慌,低下頭,換成了自己常用的語言道:「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我念得對不對。」
陸仰止薄唇一扯,將笑未笑,「潘西小姐在學中文?」
「學了一點。」
可是至今為止,能念得最準確,最好聽的,也只有這三個字了。
陸仰止頷首,手掌搭上門把手,要開門的前一秒,又聽她猶豫遲疑地插話道:「伯爵小姐要拓寬河道的事,你知道嗎?」
男人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雕花木門,連一個餘光都沒留給她。
喬伊知道他這是在等待自己的下文,便直白地開口問他:「你要幫她?」
「你覺得呢?」男人無波無瀾的反問,嗓音卻低沉沙啞得激起了空氣中的漣漪。
喬伊心裏莫名搓起一股火,「你為什麼要幫她?你不覺得她對你的態度很過分嗎?你連命都可以給她,她卻——」
「潘西小姐。」男人頎長挺拔的身軀似靠非靠地倚在牆邊,烏黑如澤的眼瞳淡淡睞着她,唇翕動,漠然說了句,「你是不是忘了,如果沒有她,你現在早就是葬身山崖下的一條孤魂野鬼了。」
一劍穿心。
喬伊用指甲扣緊了掌心,那畫面來得太快,快到她根本來不及給自己洗腦。
是了,當時救了她的,是那個女人。
但真正讓她難受的不是這一點,而是,當時要將她推下山崖的人,是陸仰止。
是這個她心心念念、連學中文都要最先學會的名字的主人。
陸仰止無疑是個智商很高也不給自己和旁人留後路的人,一句話戳中對方的心坎對他而言不過爾爾小事。
「你想幫她……」不甘心和其餘種種情緒交織混雜在一起,喬伊忽然做了個極其荒唐的決定,抬眼鄭重又認真地看着他,「我可以幫你。」
這話倒是讓剛收回目光的陸仰止又重新看向她,他的眼角眉梢凝然未動,喜怒難辨,「是嗎?」
「布萊恩公爵是我外公。」喬伊握緊拳頭撐著自己的后腰,好像這樣能讓她的氣勢看起來足一點,「只要你答應放過我二哥,把潘西家的宗族親戚們全都接回來——我也不求你重新給他們榮華富貴,只要、只要別讓他們在那種苦寒之地受罪就好。我可以在我外公面前替你們說幾句好話。」
陸仰止聽罷半晌沒有反應。
就在喬伊的心一寸寸涼下去時,忽聽男人一聲低沉的哂笑,「潘西小姐,你外公要是有你一半心大,我們也不必這麼頭疼了。」
這話——
比起誇她,更像是在諷刺她和自己的仇敵同流合污,說話做事毫無立場。
「我確實沒有我外公那麼難搞。」喬伊冷下臉,「他是一家之主,他要考慮的除了親人的安危,還有宗族的臉面,我一個女人,又不需要顧及這些。」
「是嗎?」陸仰止眼中蓄著深深的笑,就算是笑,也讓人覺得十分危險,「那潘西小姐作為一個女人,顧及的會是什麼呢?」
喬伊沒想到她表達得這麼隱晦還是被男人一下抓出了弦外之音。
她的臉就這麼在他的注視下「騰」地變紅,紅到了耳朵根。
髮絲因為先前淋雨還沒完全乾透,身上的濕意雖然顯得狼狽,卻也剛好襯托出了她玲瓏有致的線條。
「我聽說中國有句話叫,惜取眼前人。」
到底是西方女孩,說出這話時少了幾分嬌羞,像是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昂首挺胸的,「我喜歡你,反正你愛的人也對你無意,你為什麼不放過自己,也放過她?」
「……」
陸仰止聽她前半句話時還面無表情的臉,在聽到「放過」二字時陡然陰沉得不像話了。
大掌收攏成拳,骨節指間傳來關節拉扯的聲音,那兩個字彷彿被拆成一筆一劃,不停地穿插在他的神經里。
疼得他無法忽視。
「我知道讓你忘記喜歡的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喬伊走到他跟前,很是「大度」地對他道,「我們可以先從身體開始,她對你沒感覺,當然也不會讓你睡她——」
宋井在陸仰止身後聽着這話臉色都變了。
不愧是情事開放的國度,這種大言不慚的話都能面不改色說出來的?
「你跟我做,我保證能讓你先愛上我的身,再愛上我的人。」喬伊朝他伸出手,毫不靦腆扭捏地邀請。
「和你做?」陸仰止挑了下眉,低笑,用眼睛把她上下看了個遍。
喬伊覺得自己渾身都被那目光點燃了。
驀地,身後卻響起了開門聲和女人的嗓音。
「我說二位,調情能別站在別人房門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