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節 紫柏論道

第一百七十九節 紫柏論道

山西巡府張縛華設宴款待李壹、永淳一行后,請李壹夫婦去後花園涼亭品茶,散散酒氣。

張府後花園佔地足足有十幾畝,園中假山、瀑布、松柏、青竹、亭榭、花卉、游廊錯落有致,身處其間頓覺清爽,酒氣已散了大半。

「張大人!」永淳笑道:「置身於這園中,恍然有江南水鄉之感。好一處雅緻的世外桃源!」

「呵呵呵!」張縛華一捋長須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此園乃前任巡府孔大人所置,老臣不過是揀了個便宜,若論雅緻老臣倒是個外行。」

「大人忒謙了!」李壹沉浸在心曠神怡的感覺中,笑問:「敢問大人,這太原城可有什麼好去處?」

「呵呵呵!經李大人這麼一說,老朽倒想起來了。」張縛華笑道:「近期,紫柏禪師正在城中晉霖寺掛單,李大人與公主若有興緻,咱們不妨前去碰碰機緣,能與紫柏禪師坐禪論道也是一大樂事!」

「哦?」李壹聞言奇道:「下官怎麼從未聽說過這位紫柏禪師?他是高僧么?」

「嚇!你真是孤陋寡聞,紫柏禪師乃我大明四大高僧之一,你卻自稱沒聽說過,真真羞煞人也!」永淳突然插話奚落道。

紫柏禪師全稱徑山紫柏達觀真可禪師,俗姓沈,江蘇吳江灘缺人。真可禪師少時性格雄猛,卓爾不群,坐若熊蹲,行如象步。十七歲時,欲立功名,辭親仗劍遠遊。一日,行至蘇州閶門,忽遇大雨,不能前進。當時,虎丘僧明覺禪師在蘇州辦事,偶然見到他,壯其偉岸,知是法器,遂以傘蔽之,並邀請真可禪師同歸虎丘雲岩寺,共進晚餐。那天晚上,真可禪師聽見寺僧唱誦八十八佛名,心大開悅,即將腰間所纏十餘金,贈給明覺禪師,並請求出家。明覺禪師遂予落髮。

晉霖寺寺內倒是鐘鳴響,天籟之音,無數善男信女燒香求佛,絡繹不絕,虔誠地多,鼓噪的少,可一到了寺廟外,小攤小販亦是絡繹不絕,叫喊連天,寺內寺外完全是兩重境界。

晉霖寺方丈清因聞聽巡撫大人進寺上香,連忙率眾僧迎接,待眾僧進入大雄寶殿,只見張巡撫及一男一女三人已上完香。

「不知巡撫大人駕臨敝寺,有失遠迎,還乞恕罪!」清因上前雙手合什打招呼。

「大師言重了,倒是張某來的唐突,擾了大師清休。抱歉之至。」張縛華合什還禮道。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清因見李壹、永淳衣著華貴,身上隱隱透著不凡氣度,笑著右手一擺,轉首問張縛華道:「張大人!老衲見這二位施主氣宇不凡,不知大人可引見引見。」

「哦!」張縛華側身一笑,介紹道:「大師!這位是京城來的李公子和家眷。」

「晚生(小女)見過大師!」李壹、永淳連忙拱手施禮道。

「施主有禮了!」清因雙手合什還禮,笑問:「不知公子及內眷光監鄙寺,是燒香禮佛還是進香還願?」

「兩者皆是也皆不是?」張縛華笑著插話道:「李公子心向佛法,聽聞紫柏禪師在貴寺掛單,心中仰幕,特來拜會。」

清因又仔細的打量了李壹、永淳二人,沉吟片刻,道:「紫柏大師近來在寺內後院禪房閉關,老衲與幾位施主前去拜會,如若有緣大師自會相見,若大師不肯相見,還請幾位施主海涵。」

李壹聞言展顏一笑,道:「有勞方丈大師,我等斷然不會打擾紫柏大師的清修,做那惡客。」

清因微笑著點點頭,雙手合什口宣佛號,右手一伸,道:「各位施主請隨老衲到後院一行。」

張縛華、李壹、永淳連忙合什還禮道:「有勞大師了!」

眾人隨清因方丈穿過一段游廊,拾階而上經過假山、竹林,來至一間毫不起眼的禪房前駐足。

只見清因方丈面上一肅,雙手合什恭聲朝內道:「大師!今有巡撫張大人攜京城李公子求見,不知大師願見否?」

禪房內一片寂靜,未發一絲聲響…………

清因方丈見狀轉首朝張縛華無奈地一笑,又朝禪房內恭聲通稟一遍。

良久,才聽得禪房內傳出「阿彌陀佛」一聲佛號…………

「見即是不見,不見即是見。」只聽禪房內的聲音繼續道:「若有緣自然相見,無緣亦是白見。敢問李公子對『亡秦者胡也』、『楊柳謝、李花榮』這兩句讖語怎麼看?」

李壹聞言心中暗道,這位紫柏大師是在考較我,秦亡於胡亥,隋亡於楊廣。秦、隋兩朝皆二世而亡。兩個朝代有個共同點就是:實行的暴政一日甚過一日,老百姓沒有活路,紛紛拿起武器,發動起義,各處豪強、官吏也都乘機造反,獨霸一方。秦敗與漢,而隋敗與李唐。究其敗亡之因,不外是濫用民力、驕奢淫逸,以致民不聊生。故而天下皆反。

一念及此,李壹一振長衫,拱手朝禪房內朗聲道:「大師容稟,劉邦斬白蛇、代漢者當塗高也、三馬食槽、西晉之牛繼馬後、昌明之後有二君、南楚之眾駒爭槽、及至當朝太祖開國之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這些歷朝歷代的讖語無不闡述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上位者好大喜功、驕奢淫逸、濫用民力皆會亡國。其實天下百姓的要求很低,僅求一日三餐、衣能裹體即可。偏偏這些自作聰明的帝王們卻都忽視了這些,至於這些讖語只不過是造反者號召百姓的工具,依在下看來並無多大意義!」

清因方丈聞言連宣佛號,連稱善哉不已。張縛華亦是捋須點頭不已。永淳則笑著望向丈夫,一臉驕傲之色。

良久,禪房內傳出一聲「阿彌陀佛!」禪房門緩緩打開,一位小沙彌閃身出,走至李壹身前雙手合什道:「李公子!大師有請,公子請隨我入內。」

「且慢!」一女子的聲音由後面傳了過來,聲音落處一位面戴青紗的青衣女子從竹林甬道中款款走了出來。

青衣女子一身勁衣打扮,顯得甚是乾淨利索,她頭上蒙紗看不清面目,手中提著一柄寶劍,身材高挑。一看便是江湖中人。

青衣女子旁若無人的繞著李壹上下打量了一番,哂笑道:「你就是京城來的李公子?」

李壹輕輕一笑,雙手一拱道:「不敢!在下李壹,敢問姑娘怎麼稱呼?」

青衣女子輕蔑的「嗤」地一笑,一甩劍穗道:「李壹?我的名字你不問也罷,剛才遠遠聽見你侃侃而談,言語間似有幾分道理,我且問你可是科道出身?」

「不是!在下乃行伍出身。」李壹老老實實地答道。

「原來是個莽夫!」青衣女子鄙夷道:「你既不通曉四書五經,卻敢在這裡大放厥詞,妄言史書讖語。我且問你,可知《無字天書》、《推背圖》、《燒餅歌》嗎?」

「你……」永淳見狀大怒,手指青衣女子斥責,卻被李壹伸手止住。

「這些卻未曾細細研讀,還請姑娘指教!」李壹道。

「嗯!」青衣女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道:「想不到你還挺謙虛!說實話對那三本書,我也不是太了解。不過,總強過你一些。」

李壹聞言頓時好奇又好笑,當下強忍著問道:「不知姑娘攔住在下,意欲何為?」

青衣女子秀眉一軒,不忿道:「我只是心中不解,想家父學富五車,幾次求見大師未果,不想你一個目不識丁的武夫僅憑三言兩語,便讓大師開了禪門相邀。故而有幾句話想問問大師!」

「姑娘請……」李壹聞言閃身讓開。

青衣女子倒提寶劍,正顏朝禪房雙手抱拳道:「佛法貴為正法,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無法被人為所破壞。為何佛教在當今之世不如道教,尤其是本朝經歷變化衰微,幾至銷聲匿跡。」

良久禪房內傳來嘆息聲:「阿彌陀佛!佛陀在入滅之前,雖然也深知佛教最終也會消失,但是仍然希望佛法能常住世間。佛陀在其最後敘述的經典中屢次強調了戒律在僧眾中的要性,就是擔憂末法時代魔王對僧眾的侵擾。」

青衣女子聞言輕笑一聲,道:「照大師的說法,應該罷黜眾教以佛教為尊嘍?」

「阿彌陀佛!」禪房內傳出一聲佛號,「女施主大繆!儒、釋、道三教,儒家倡導遵禮守法,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佛家講究眾生平等;道家講究修持養生之學、崇尚自然、清靜無為、寡慾不爭、慈儉濟人、深根固蒂、長生久視、返樸歸真等等無不由《道德經》而發。故道教以道為信仰核心,進行修道來完善自我和兼善他人。其實三者皆以修身、齊家、善待百姓為宗旨!」

紫柏大師一篇宏論讓在眾人無不心悅誠服,李壹暗忖:果然是得道高僧,看待凡塵之事竟如此通透。

青衣女子面紗微顫,當即雙手抱拳恭聲道:「大師不愧為當世得道高僧!敢問大師如何看待白蓮聖教?」

一言落地,在場眾人無不大吃一驚,這女子竟然與白蓮教有瓜葛?

「呵呵呵!前元朝時期,白蓮教已脫離了佛教,成為了僅次於佛教、道教的組織。元朝初期的皇帝對白蓮教是扶植的,因為這有利於他們的統治。但是隨著白蓮教勢力的擴大,元廷也對這一宗教產生了恐懼。到了元朝後期,白蓮教被嚴禁。白蓮教的教義也被很多人利用,很多農民起義就是打著白蓮教的旗號。本朝洪武皇帝對白蓮教亦是深惡痛絕。一個以造反為目的邪教,既不能造福社稷又不能普渡眾生,談之無益。」紫柏大師的聲音從禪房內飄了出來。

青衣女子聞言氣得渾身發顫,嗆啷一聲抽出寶劍,嬌叱一聲道:「妖僧膽敢辱我聖教!看劍。」言罷縱身向禪房內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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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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