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三年後
雨後的通明巷洗去了塵霾，矮牆上斑駁的印記也冒出點點新綠，空氣里還殘留着濕漉漉水汽。
柳伯翹著腿睡在躺椅上晃來晃去，享受着這難得清閑的時光。「叮噹，叮噹」屋檐下的銅玲輕輕響起，一身着藍袍的青年踏進房間里。柳伯眼都沒張，咧著沒了門牙的嘴說道「小黑子，今個你可遲了半個時辰吶。」
青年眯眼一笑，討饒到「柳伯大人大量，切莫計較小子姍姍來遲。」柳伯擺了擺手「別跟我來這虛的，老夫不吃這套。」青年無奈的看着這個耍無賴的老頭，從納戒里掏出一罐酒來。「柳伯，這下總行了吧。」
「唉，唉，好說好說，我柳伯啥時候是哪不講理的人。」老頭子一把搶過酒罈子，笑的老臉皺做一團。「走吧，小黑子，老頭子帶你去交貨。」柳伯睜開眼睛，兩顆瓷白的眼球，定定的看着青年。青年好似看不見那怪異的雙眼一般，清亮的眼神沒有一絲波動。
柳伯抱起酒罈子，直直的朝櫃枱后的銅鏡走去，黑子一看，提步跟上，兩人的背影相繼消失在銅鏡里。
半日後，藍袍青年突兀的出現在喧囂的集市，只見他如閑庭信步般穿梭在人群，周遭來來往往的人都毫無察覺。
大隱隱於市，通明巷是萬象街的入口，也是凡人口中常言的「神仙市」。凡人臆想的仙人居，神仙市就應該在雲霧繚繞的深山，或高高在上的雲山之巔。
誰又能想到被世人追捧著高高在上的仙人，就在這紛紛擾擾的塵世間修行，看着來來往往的眾生百態。
——風雨樓後院——
原本在伏案寫書的秦風抬起頭來，看着突然出現在後院的人。藍袍青年拂了拂衣袖，邊踱步而來邊拱手到「秦道友，某又來打擾了。」
秦風只覺得額角抽痛，「墨湘，你快變回來。」只要想起在這溫潤有禮的藍袍青年的殼子下，是一個十歲的小丫頭片子，他怎麼想怎麼覺得怪異。
墨湘撇了撇嘴，撤了斂息術。
「怎麼樣？東西準備齊了嗎？」秦風放下筆，看着面前這個明眸皓齒，眉眼如畫，氣質卻老成得不像個十歲的女孩子。和見她第一面相比真是難以想像的蛻變，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秦風暗嘆，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一個十歲的孩子平輩論交。
「差不多了，這兩年我在通明巷換了不少東西，大概這幾天就可以準備晉級了。柳伯那邊欠的貨也還清了。」墨湘道。
「我說你麻不麻煩，你直接從風雨樓拿那些材料不就結了，何必繞那麼大的圈子找柳伯借呢？」其實當初秦風也是抱着戲弄的心態，讓墨湘去找神仙市。
雖然消息是真的，但是如果心智不堅者自然什麼都找不到，墨湘找了整整一年，什麼鬼玩意都沒有找到。他還以為墨湘會知難而退，哪知道這個平時老實木訥的孩子倔成這樣，也還好她沒放棄，不然也不會成長到這種地步。
「算了，先不說這個了。」墨湘抿了抿唇，有些煩躁的看着秦風。
「怎麼了？」秦風有些幸災樂禍。墨湘不雅的翻了個白眼，這貨就是個大尾巴狼，她當初瞎了眼了才覺得是個貴公子。「三日後蕭家舉行家族比試，我可能也要去。」
秦風瞭然，「那又如何，不說你現在脫胎換骨的一番變化，他們認不認的出來，就算他們認出你來，憑你現在賀家客卿和風雨樓貴客的身份，我看誰敢動你一絲一毫。再說了，等過幾個月潮瀾蕭家存不存在還兩說呢。」
墨湘眉頭一皺，「我不是擔心這個，只是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還有賀橙元那個變數。墨湘咽下了後半句話沒有說，雖然這三年她一直在賀府安分守己，低調行事，賀橙元也一直沒來找過她，可誰知道他會不會暗中監視自己。
「安心，安心。我們早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現在就連淵明宗都被牽制住了，一定會把蕭家拿下的。」秦風不在意的說。
風雨樓的能量墨湘只窺得冰山一角，這三年他們早就摸透了蕭家的一舉一動，不過是小小的蚍蜉而已。若不是時機還未成熟，蕭家早就不復存在了。
「但願是我杞人憂天了，罷了，我先回去了。」墨湘看了看快盡黃昏的天色說到。
「嗯，去吧去吧。」秦風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繼續奮筆疾書。
墨湘用斂息術回到賀府時，馨竹院靜悄悄的一個下人也不在。墨湘也不在意，自從那次賀橙元的試探后他就再也沒踏進馨竹院半步。
幾日後秦風再次登門，幫自己贖身，哪知賀橙元還是不肯放人，還當眾宣佈自己是他在外尋找的客卿，是四大家族之爭的主力。
從那之後，院子裏的人便再也沒人敢傳風言風語。而自己也摸不清賀橙元的想法，只能按兵不動，龜縮在院子裏，就算他們沒有限制她的自由，也免不了小心行事。
回到房間的墨湘撤去斂息術，坐在床上打坐的『墨湘』開口道「墨湘，你回來了？」。「嗯。」墨湘難得孩子氣的踢掉鞋子，爬上床仰躺着。
墨湘歪頭看着雪止問「雪止，斂息術你參悟透了嗎？」
雪止溫柔的看着墨湘，撫了撫她的頭「雪止慚愧，自從你給了我斂息術的功法，三年來我一直苦練斂息術，還融合了你找來的一些天材地寶。現在才能堪堪靠斂息寶術隱藏氣息，更談不上參悟。只不過，我本體已經是一柄法寶，晉階無望，要在威能上更上一層樓談何容易。倒是墨湘你不同，當日你能從我三言兩語中把斂息術悟得大半，還衍化出幻形術，這倒是極其驚人的悟性了。」
墨湘看着雪止有些暗淡的神色，知道是她又想起自己生前的事，岔開話題道「雪止，我們不談這個了，你猜今日我去了哪裏？」墨湘擠眉弄眼的對着雪止說道。
雪止看着墨湘作怪的樣子掩嘴輕笑，「樂成這樣，難不成又發了大財不成。」墨湘臉一紅，想起自己出了賀府靠自己賺了第一筆錢時，也是這般眉飛色舞的對着雪止說了不下十遍，樂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停下來。
「你又取笑我，我不說了。」墨湘惱羞成怒的把臉埋進被子裏，雪止一看墨湘扭作一團的，墨湘少見的幼稚讓她有些忍俊不禁，不過顧及著小主人的自尊，她生生忍住笑意哄到。
墨湘偷瞄雪止鬆開的眉頭，悄悄鬆了口氣。雪止心細如髮又有契約，自然感知到了墨湘的小動作。卻忍不住心頭一酸，她只是一個器靈，連人都算不上。可是就這麼小的孩子，又那麼貼心，忍不住的讓人想多疼惜她一點。
雪止收起了自己多愁善感的心情，細細的聽着墨湘一天的經歷。「……我之前只在明通巷呆過，從沒去過萬象街。我一直以為萬象街是在那個通道，或者又是像福地洞天那樣另闢的神仙市，哪成想是在銅鏡里呢？那就好像是鏡子裏的另一個集市，一樣的喧囂嘈雜。我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好像能看到他一生的經歷甚至是前世。就好像我踏過的路不是路，而是時光的長河。我把這感覺告訴柳伯，柳伯嗤笑說『這哪裏是什麼時光長河，不過是世人執念太深，留下的痴笑怒罵罷了，連自己都忘了，還留下這些執念作甚。』那種感覺太神奇也太可怕，我都有些分不清那個是店家，那個是執念了。如果不是柳伯拉着我，我有預感我會在哪看到天荒地老。不過太好了，我終於把貨還清了，還在萬象街有了個攤位呢。」墨湘笑的一臉財迷樣。
「你呀，真是個小財迷。」雪止好笑的點了點墨湘的鼻子。
墨湘耳朵動了動，「小蝶回來了。」雪止手捏法訣隱了起來。
「墨真人，墨真人，您醒著嗎？」小蝶小心翼翼的說道。墨湘應到「我醒著呢。」
「墨真人，老夫人身邊的寶黛說，老夫人請了幾個裁縫給真人做出席蕭家的衣服，請姑姑今晚務必到風荷院。」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墨湘低頭沉思，這老夫人只在逢年過節時差人送些禮物來，這次請她去，到底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