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議論議論
挨鄭家村一戶農舍前，十幾個二十，三十來歲模樣的農夫在籬笆小院裏坐着，唯一一個挨邊四十的農民頭纏白布，吧唧吧唧地抽著水煙，停下，說：「我家四口壯丁，伺候莊稼起碼要二個人，能出二個家丁。一個月就是五兩紋銀，二個月就是十兩紋銀，一年就是六十兩紋銀！」
「家主不招募家丁，光靠種田，那日子……簡直跟黃蓮一樣。租家主的十一畝田，雖然春季米一畝能收二石，秋季米一畝能收一石六斗，可縣太爺收我們的官糧就是七斗四合一畝，算下來，趕上豐年，也才剩二十七石五斗，可家中老大老二老三都娶妻，老大養了一子一女，老二家也有一子，老三沒有娃娃。一家加老爹老娘，足足有十二口人。十二口人靠二十七石五斗過活，干一頓稀一頓的沒個定數，不是老家主心善，時不時接濟點糧食，咱們早餓死幾口人算逑了。」
那農夫吧唧吧唧地抽了幾口水煙，停了停，又說：「往日裏，不是咱們鄭老五家不下力氣，實在是這世道沒法活！不說別人，就說族老六叔公，他老人家租了家主三十畝田，可一樣養十一口人，平素連白麻布都捨不得扯三尺，現在，家中三口壯丁都尚未娶妻，二十幾當年，全部去當家丁了。」
「家主既然決心募集家丁，咱們家，也出二口人，這樣，一年能賺六十兩銀子。而且，減少兩口壯丁，少開銷許多嚼食。那日子，就好過二倍有餘！去，怎麼不能去？什麼刀兵無眼的，就在咱們灌I縣，又有什麼了不得沒遮攔的大匪？不就是有一個梅娘子嗎？我看她，絕對不是咱們家主的對手。她一個娘們兒，又是土匪，怎麼斗得過家主的家丁？何況，六成是咱們鄭張周三姓子弟，打起仗來，絕對是不會跑的，所謂『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不就是說咱們嗎？」
「至於姓趙的，靠得住靠不住還得家主拿主意。不過，趙家村老說咱們侵吞了他們的地，也不想想大明朝太祖皇爺在的時候，是咱們鄭張周先到的灌I縣，那時候，咱們幫他們從資中遷過來，是下了力氣幫了忙的。家主拿出白花花的銀子，姓趙的又舔著臉過來，呸，養不熟的白眼狼。」
「總之，姓楊的，姓廖的，姓裴的，姓李的，姓黃的，姓何的，姓牛的，姓苟的，沾點便宜無妨，不能輕易讓姓趙的佔便宜。」
「行了，大哥，甭發牢騷了，家主拿主意就好，難不成還讓你拿主意？二伯，三伯，七叔，十一叔，十三叔，十四叔，十六叔，十九叔，二十一叔，還有村中出了五服的叔伯兄弟們，哪一家不在談論這些？家主可是只招募七天，過期不候，你就甭再猶豫去誰了，先把三弟，四弟的名字報上去再說。老爹老娘老了，不想管這些，我們家，就你拿主意就行了。」
「行，老二，你這麼說，我就幫着勸老三去當家丁。他守着他的婆姨，連娃娃都生不起，不當家丁，怎麼養的活子女？就這樣。」
「鄭老五，你們家談好了，我們周老七家可麻煩大了。家中只有我和老二兩個男丁，一個老娘，兩個婆娘，還有三個女兒，足足有六個娘們。這怎麼得了？不是祖了家主十畝上田，我們家，可也一樣會餓死幾口人。現在，去當家丁，娘們兒她們吃什麼？可不當兵，家主收回田地，我們又吃什麼？哎，難啊。這苟日的世道！」
「放心吧，鄭張周都是親上帶親的，家主不會收你們的田的，你們放心種你的。」一個剛走進小院的青年開口說。
「喲。」眾人扭頭看，原來是鄭白健，這是六叔公鄭英暉的三兒子，一向精明能幹，不是他，六叔公鄭英暉家也不可能租得到家主三十畝良田！
一個農夫忙不迭地起身讓座，鄭白健坐下，說：「家主讓我做伍長，一個月拿三兩五錢紋銀，我受之有愧，只好到處招勇士。我想五伯家的兄弟，個個力大如牛，做起農活來一個頂倆，是好漢，所以，指望你們做我這伍的家丁。就來問問你們的意見。」
「你們不用擔心我鄭白健喝你們的兵血，每一個家丁都是直接從家主那裏領紋銀，領鎧甲，領棉衣，棉鞋，草鞋，布鞋，……好叫你們得知，家主還管你們的衣服。象普通家丁，家主跟我說了，一個人一年發一套春秋服，一套夏服，一套冬棉衣，春秋各一雙布鞋，一雙草鞋，夏季三雙草鞋，冬季一雙棉鞋，都是老娘們兒納的千層底，結實著呢！」
十幾個農民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信。
明朝末年，哪一個農戶家的子弟，穿得衣服不是常年穿一套，最多冬季穿棉衣。
甭說一年幾套衣服，就是一年一套都不可能。
一套衣服，就算補得跟寺廟裏的蒲團一樣，上上下下密密麻麻的補丁，都捨不得扯新佈置新衣。
娃娃的衣服更是如此，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直到么娃一樣穿這身衣服。甚至，上一代的童衣收拾好了，隔着十幾年，下一代人繼續穿。
這衣服，就算是麻布，也是三四錢銀子一件，內外一套，少不得半兩銀子，棉衣更貴，起碼八錢，九錢。
這家主一年發三套衣服，兩雙布鞋，一雙棉鞋，五雙草鞋。就算草鞋不值錢，可其他的，少了三兩五錢銀子，想都別想！
這不是說，又一年多發三兩多紋銀？
家主家有這麼多錢？
鄭白健抿嘴一笑，說：「看你們不信的樣子，現在夏季，家主已經備下五百套夏服，五百雙草鞋，只要你們當了家丁，立刻發本月安家銀子和衣服鞋襪，對了，我還少說了襪子，家主一季發三雙襪子，一年十二雙呢！」
得，這就貨真價值的多發五兩銀子了。
鄉下人，有多少，一輩子打光腳，甭說襪子，就是鞋子都沒見過一雙，現在，連金貴的襪子都發，這家主，怕是得了聚寶盆了啊？
沒有聚寶盆，就是金山銀海也可能吃空啊！
這可是實打實的五百家丁啊！五百張口，五百套衣服鞋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