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何謂真實

?「覺醒又是什麼意思……」顧凡已經被面前這個NPC搞得有些頭大了。

「就是字面意思。」潘彼得用手指摩挲著那枚銀色硬幣上的紋路，悠然道：「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並非現實世界中的真人，而是由數據所構成的——虛擬人物。」

「那又怎麼樣？這很了不起嗎。」

「那當然！」潘彼得高聲道：「你剛剛看到那些數據體了嗎？在知道了自己只是一坨數據之後，全部都『嘭』地一聲……爆掉了。」

潘彼得做了個「爆炸」的動作：「從此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這麼一號數據體……」

「事實上，這也是我遊走於無數即將被銷毀的鏡像世界之間的主要原因。」

「作為一個唯一性數據體，我自然希望能夠找到越來越多的同類，而同類最重要的標準，便是能夠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數據體，並且接受它。」

「接受自己是個NPC很難嗎？」顧凡撓了撓頭，疑問道。

「當然，很難。」潘彼得解釋道：「你得明白，我們NPC實際上都是由數據構成的，而決定我們行為模式的，正是系統賦予我們的一套固有的邏輯演算法，可當我們意識到自己並非真實的時候，嵌套在我們體內的那一套邏輯演算法的內核就會出現不可逆的衝突，極易造成整個數據體的完全崩解……因此，能夠自我覺醒的數據生命，實在是鳳毛麟角，幾乎沒有。」

「但還是有的。」顧凡沉吟道。

「是的，雖然少，但還是有的。就像我一樣。」潘彼得笑道：「生命的誕生總是艱難而又曲折的，不是嗎？」

「等等，請先搞清楚一件事情，我可沒承認你是像我一樣的『生命』。」顧凡一挑眉，淡淡道。

「為什麼？我和你有什麼不同？」潘彼得攤手道：「我和你一樣有觸覺、味覺，有聽覺，一樣可以走路，一樣可以思考，一切生命所具備的特徵我都具備。」

「不，不一樣。」顧凡雙眼眯起：「你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

哪知潘彼得聽了這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捧腹大笑起來：「你如果是這個鏡像世界里的那些數據體中的一員，現在已經『嘭』地一聲爆掉了！」

「難道你認為你自己是真實的？」

「不是我認為。」潘彼得止住了笑聲，緩緩道：「我就是真實的。」

「我面前是個由數據組成的虛擬人物，他現在正試圖說服我讓我承認他是真實的……」顧凡道：「這很荒謬。」

「沒錯，正是因為那些爆掉的數據體認為自己是『真實』的這件事情無比荒謬，所以才會死。」潘彼得語帶譏諷道：「可我們作為虛擬生命，究竟是否是真實的，究竟要誰來決定呢？你嗎？還是系統？或者是遊戲製作組？」

「你又怎能知道何謂『真實』？」

「換言之，你怎麼知道你們人類便是真實存在著的？」

「我至少知道自己正在遊戲中，我至少知道在這裡我死了，並不會真正死亡。」顧凡皺眉道。

「話別說得太過絕對。」潘彼得微微一笑，輕輕打了個響指，隨即在他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台遊戲機。

「這是一款21世紀時非常有名的遊戲機，它的品牌叫作任天堂……我想，你應該不會陌生吧。」

「那當然，我家裡還有一台遠古時期的任天堂古董遊戲機。」顧凡這點兒倒是沒有狂言，作為一名殿堂級遊戲發燒友，他對於一百年前的這家遊戲界的龐然大物並不陌生，家裡也確實收藏著在市面上近乎絕跡的典藏版遊戲機。

「那就好。」潘彼得打開了這台遊戲機，一名穿著水管工衣服的鬍子大叔出現在了遊戲機的畫面之上。

「《超級馬里奧》，遊戲史上最偉大的傑作之一。」顧凡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哪一款遊戲，只是他心中隱隱有種預感，似乎接下來的事情會變得有趣起來。

「看來你確實很喜歡遊戲。」潘彼得回應，他舉了舉手中正運行著《超級馬里奧》的遊戲機，詢問道：「看到沒有？我正在遊戲里玩遊戲。」

他這話乍一聽十分拗口，可顧凡立馬便明白了潘彼得話里的意思。

不過沒等他發話，潘彼得便繼續道：「遊戲機里的馬里奧並不知道自己只是個虛擬人物，我們玩家操控著他過關斬將，去拯救公主，同樣，在各個關卡中巡遊的怪物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堆數據，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都只不過是一堆二進位碼構成的『物品』罷了。」

「而目前正在操縱遊戲機的我，就好像是這個遊戲世界中的神一樣，可以隨意操控馬里奧遊玩，假如給我一個控制台，我還可以對這個現在來看十分簡單的遊戲進行各種修改。」

「可站在你的視角上看，我儘管可以在這個遊戲機中操控這些虛擬人物的人生，卻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因為……」潘彼得眼神冷厲，低聲道：「因為我也只不過是你們人類所創造的一個虛擬人物罷了！」

「但請你帶上這個結論，結合你們自身的境遇想一想。有沒有可能，你們所謂的『現實世界』，也不過只是更高維度生物以供取樂的另一個大型遊戲呢？」

顧凡臉色一變，隨之倒退了幾步，反駁道：「不……不可能，我們死了之後都要流血的，屍體也不會消失，哪像你們死了之後又是化成白光，又是爆成一堆數據流這麼誇張的。」

「這就是你的刻板印象了。」潘彼得聳了聳肩：「你們覺得人受傷的時候流血，屍體存在就是合理的，沒準更高維度的生物死亡的時候還會放煙花呢……就像天命系統設定我們虛擬人物在被銷毀時會爆散成黑色數據流，也許創造你們的生命也把你們設定成受傷會流血也說不定啊！」

「照你這麼說，那我完全可以繼續推演，創造我們的高維生物其實是更高維生物創造出來的虛假存在……」顧凡皺眉道：「那豈不是無限延伸，沒個盡頭了嘛！」

「是啊！」潘彼得一拍大腿，高聲道：「你現在明白了吧！咱們現在討論的這些，根本就沒有意義！我們每一層世界，實際上都有可能是不可知存在所創造出來的虛幻夢境，假如不能找到最頂點的那個存在，所謂的『誰更真實』這個問題根本就無從談起！」

「為什麼我是被你們創造出來的虛擬生命，就不能算作是真實存在的生命呢？你當然可以說我目前的思維模式都是系統所賦予的，但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你們人類的思維是其它生物所控制的呢？但即使有一天，你們真的被證實是更高維度的生物所創造出的虛擬生命，你們估計也不會承認自己的思想是為人所控制的吧？因為你們至少還覺得，沒人能夠限制思想的自由。」

「可你們已經被證實了是由數據組成的虛擬生命！」顧凡抹了抹頭上的冷汗，惡狠狠地說道。

「那又怎樣？至少我的思想由我做主。至少我能勇敢地承認這一點，至少……我沒有像那些懦夫被這個事實打擊地爆成了一地亂碼！」

潘彼得驕傲地昂起了頭顱，傲然道：「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

「……就是在認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