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最後的琴曲

如何跟小狼溝通，是一件一直困擾著林宇的事情，他沒辦法直接告訴小狼，它應該去的地方叫做魂界，也無從得知小狼死後心裡最想實現的願望，但唯有一點可以肯定，小狼能夠聽得懂鄭修文彈奏出的琴聲。

在練琴房的時候，林宇看到小狼的靈魂出現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狀態，他就意識到與其自己去和小狼溝通，還不如讓鄭修文通過琴聲與小狼告別，或許那樣反而會起到更加出人意料的效果。

鄭修文看到林宇說的言辭鑿鑿，就像是他真的見過死神一樣，甚至還告訴他小狼的亡魂現在仍然可以看到自己，並且聽到自己的聲音。雖然這一切聽起來有些不切實際，但鄭修文還是寧願相信林宇說的都是真的，他轉身往自己的周圍看了看，想象著小狼的亡魂也許就跟在自己的身後。

「如果它還沒有走，現在小狼是不是就在我的身旁？」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雖然鄭修文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因為林宇的話，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小狼離得很近。

林宇的嘴角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他順手往地面一指，「小狼，就在那裡。」

在林宇的視野中，他確實看到小狼的亡魂從土坑上走了下來，重新站到了它的主人鄭修文的旁邊，一雙眼睛對於今天發生的事情仍然有揮之不去的困惑。

鄭修文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看到的除了青草和泥土，當然不會有其他東西，他只當林宇給自己開了個玩笑，就算人和動物死後真的有靈魂，也不會被他們這樣的普通人類看見。

黃昏，公園變得清靜了起來，很多在公園休憩的老人都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或許是到了開始做晚飯的時間，又或許是要去接放學的孫子孫女們，在公園的景色被夕陽襯托的最美麗的時候，這裡反而變得空空蕩蕩起來。

林宇和鄭修文將搬來的電子琴架在了支架上，他們沒有辦法將學校的鋼琴搬到這座公園，只好從外面的樂器行臨時租借了一台電子琴。

電子琴被放置在了一個樹冠的下方，它的對面是一個有些傾斜的小山坡，山坡上長滿了各種野花野草，有一些蜜蜂蝴蝶之類的昆蟲在夕陽的餘暉中上下翻飛。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山坡上還有一塊新挖出來的泥土。它的表面被人有意地擺放了幾朵鮮花，看上去就像一塊簡易的墓地。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鄭修文深吸了一口氣，他想象著小狼的亡魂現在就在墓地上看著自己，為了讓小狼的亡魂能夠安息，他必須將這最後一遍的《悲愴》彈奏得完美無瑕。

鄭修文的指尖敲出了第一個音符，就算只是一台普通的電子琴，美妙的旋律仍然如山間清泉一般流淌了出來。《悲愴》並不是一首讓人心情愉悅的曲子，因為它更多的是表達作曲家貝多芬對自己悲慘命運的憤慨，以及流露出一種對生命不公的挑戰和抗爭，但正是這樣的情緒能夠引起小狼的共鳴，因為它幼年的生活同樣是那麼的顛沛流離，所以在鄭修文第一次彈奏《悲愴》的時候，小狼就深深的喜歡上了這個旋律。

這首曲子對鄭修文和小狼來說意義都是重大的，鄭修文因為它體會到了鋼琴彈奏過程中應該融入的感情，而小狼則是因為這首曲子漸漸撫慰了自己受傷的心靈，開始重新接受和人類的相處。有很長一段時間，《悲愴》就是鄭修文和小狼之間聯繫的暗號，只要這首曲子一響起，小狼就會第一時間出現在鄭修文的面前。

林宇看到小狼的亡魂在琴曲之中自然而然變得安靜了起來，它默默的走到了鄭修文的正對面，然後像往常一樣四肢趴在了地上，靜靜地欣賞起了這首曲子。

事實上，自從發現小狼失蹤以後，鄭修文就沒有再彈奏過《悲愴》了，因為這首琴曲包含了自己和小狼太多的回憶，鄭修文不想讓自己徒增傷感。但今天不一樣，《悲愴》是自己和小狼交流的唯一媒介，鄭修文要通過琴曲告訴小狼，他最後想說的話。

一段快節奏又激揚亢奮的音符過後，《悲愴》彈奏到了第二小節，從這裡開始節奏變得緩慢了起來，就像是情緒宣洩之後的低聲訴說，貝多芬將這一段譜寫的非常柔和優美，給人一種重新發現了生活中美好的感覺。

鄭修文在彈奏的時候，腦袋裡浮現出許多的畫面，比如自己第一次見到小狼小心翼翼給它餵食的樣子，每一個練琴的下午，小狼都會準時出現趴在他身旁聆聽的模樣，還有自己上大學的頭一個星期，小狼不吃不喝的守在家門口，看著前面的街角望眼欲穿，當然還有它陪著自己在操場上跑步的時候，每一次自己把彈力球丟出去，小狼都會撒歡的咬著彈力球送回來...

鄭修文將所有的回憶和感情都融入到了琴曲的彈奏當中，算是對他們這一段主人與寵物之間情緣的緬懷，當畫面逐漸演變到鄭修文發現草叢裡小狼的屍體時，《悲愴》進入了不安和傷感的第三樂章。

如雨珠般傾瀉而下的連續節奏，讓琴曲的感情重新變得激昂了起來，鄭修文在快速的彈奏過程中表達了自己心中的傷痛和悔恨，要是他能夠早一點發現小狼是被毒蛇咬傷，或許小狼的性命還有機會被救回來。但是事實終究是無法改變的，鄭修文和小狼已經是天人兩隔，他們都需要對這一段感情做一個結束，從而邁向生活的下一個階段。

第三樂章的末尾部分，鄭修文在明快的節奏中表達出了一種堅定和積極向上的情感，這也是作曲家貝多芬對這首曲子所作的升華，就算命運不公生活多舛，他仍然要用堅定不移的意志直面未來的人生。

這是鄭修文想對自己說的話，也是想告訴小狼的東西，不論命運如何，生活都是要繼續的。他會把小狼永遠的放在心裡，同時也希望小狼能夠在天堂安息。

《悲愴》最後一個音符彈奏結束的時候，小狼似乎有所領會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它的眼神中不再有茫然，只剩下了最後的依依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