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當眾出醜（二）
朱煜來到黑胖男身邊，搶走他手中的手機。
「你又是誰？管哪門子閑事？」黑胖男轉過頭看她，眼中噴出怒火。
她受到威脅，身處險境，心中也害怕起來，萬一眼前這個黑胖男對自己動粗可怎麼辦。朱煜掂量了下自己的小身板，論力氣和體格要遠遠落後於對方，不過目前下不來台了，要是露怯肯定會被別人恥笑了去。
「我是誰不重要，」朱煜眯著眼睛說，假裝輕視對方，其實是給自己壯膽，「總之，你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一個女生的私照！」
「哎喲呵——來了個拔刀相助的，你也不先掂掂自己幾分幾兩。」黑胖男咧嘴一笑，眼神里儘是輕蔑，他握緊拳頭，湊到朱煜跟前。
步步緊逼，眼看著拳頭就要下來了，葉琛終於出手。
「可以了。」他的聲音平緩沉穩，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
「葉少爺，這小妞——」黑胖男臉上寫滿震驚，「她明明——」
「夠了！你先出去吧。」仍舊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
黑胖男倒也聽話，乖乖走向門口，臨別時回頭又說了一句：「今天就是讓諸位看清何小姐的真面目，勾引了別人還不想背鍋，傻子才會上當！我王強當了一次傻子了，絕不會再當第二次！」說罷轉頭離去。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如何收場。仍就是葉琛拿出了主人的架勢，彷彿剛才的小插曲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大家繼續吃好喝好，聚餐之後我們還有節目，難得人到的齊，我們今晚不醉不歸！」他微微一笑，舉起一杯香檳一飲而盡。
別人可沒他那麼輕鬆，尤其是蘇慕林，見到了自己的前女友李沫沫，簡直像得了失心瘋，一個大男生痴痴含淚而笑，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沫沫卻表現得異常淡定，微笑著遠遠望著蘇慕林沖她走過來，眼神里儘是平和堅定。
「蘇慕林——」何伽瑜一聲尖銳的叫聲打破沉靜，「你要敢再往前走一步，這輩子你都別想跟我好了！」
唯一一次，何伽瑜當眾出醜，歇斯底里，眼淚嘩嘩往下流哭花了妝容，頭髮也有些蓬亂，現在的她就像是大街上撒潑的中年婦女，是她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眾人見了這一幕，全都聳然，連朱煜和葉琛也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黑胖男和李沫沫都是葉琛安排的，為的就是給何伽瑜一個下馬威，讓她也明白尷尬痛苦的滋味，但眼前的情景卻成了三個人的痛苦，這不是葉琛的本意。
蘇慕林彷彿沒聽到一樣，又往前走了兩步，隨後好像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隨之而來的是嘴角肌肉的抽搐和眼睛里飽含的痛苦。原本黑亮的眼睛黯淡無光，白皙的臉頰此刻成了灰白色，渾身上下每一片肌肉，每一根神經彷彿都在抖動。一個人在最痛苦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蘇慕林此時的樣子就是最好的示範。
五年的感情，毀於旦夕之間。如今的情人，又有幾分純愛？這個軟弱的男人，這個憔悴的男人，這個甚至有點善良的男人，在愛情的輪盤上左右搖擺，猶豫不決，註定要受到愛情的懲罰。
李沫沫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再抬起頭來，眼神中仍是溫和的微笑。她的眼睛本來極大，身材小巧，大大的眼睛讓她顯得非常少女，像一個精靈。以前跟蘇慕林在一起的時候，他最喜歡的也是她的大眼睛。
「沫沫啊，真不知道你八十歲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我猜還會是個小女孩吧。」有一次蘇慕林摸著她的頭說。
「怎麼可能呢？那個時候牙齒都落了，頭髮都禿了，臉上長滿皺紋，眼睛可能都睜不開了呢。怎麼可能還是個小女孩呢？」
「因為你的眼睛太大了，永遠水汪汪的，別人看你的眼睛只會以為你是七八歲的小女孩。」
言猶在耳。
人心卻變了。
想起那些往事，李沫沫的眼眶也逐漸濕潤了，怎能不痛心，怎能不感懷？過去的歲月永遠是生命長河的一部分了，割也割不斷，忘也忘不掉。
如今的沫沫早已不再是愛穿花裙子的少女心女生，而是身著幹練套裝，腳踩尖頭平底淑女鞋的優雅白領。
她一步步走向蘇慕林，越走越堅定，越走越自信，眼眶中湧起的眼淚一點點乾涸。等到她站在他面前時，大眼睛里只剩柔和的微笑。
「嗨，你還好嗎？」
蘇慕林苦笑，眼淚模糊了鏡片，他怕看不清沫沫的面容，趕忙摘下來擦了又擦，低聲道：「還能怎麼樣呢？就那樣吧。你呢？你好嗎？」
他說完直勾勾盯著沫沫的臉龐，彷彿期待著「一切都好」，又好像希望著「我並不好」的回復。他也很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答案。
沫沫要是說過得好，那是說得通的，從她的衣著裝扮神情語氣，她都已經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人了，一個成熟的人，一個堅強的長大了的人。但她過得好即意味著她已把蘇慕林忘卻，過去的一段情真的在她心中一點分量都沒有了嗎？蘇慕林不願意去相信。
沫沫要說說得不好呢，也是說得通的。她要真的過得自在瀟洒，何必要出現在蘇慕林面前呢？今天的場景絕對不是偶然，意外地巧遇肯定是設計好的。既然她還願意見他，也就說明她心裡還有他。
「分開之後，我難受過一陣子，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也開始了新的生活。今天來見你就是想當面跟你和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已經不在意了，你也不必縈繞於懷。」
沫沫的聲音好像都變了，輕緩，平靜，成熟，讓蘇慕林覺得好陌生。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永遠失去她了，從內而外的。時間不停往前走，誰也不會為誰停留，過去的沫沫已經消失，眼前的沫沫是另外一個人了。
蘇慕林的眼淚流了下來，堂堂七尺男兒哭了，哭得像個孩子，像個丟了最珍貴寶貝的孩子。他還在停留在原地，可那個最親近的人卻走了，現在的心碎比分手時更加徹底，更加痛到骨子裡。
分手時也有痛苦，但更強烈的感覺是擺脫一段乏味冗長關係的輕鬆感。現在他才意識到，擺脫的不只有沉重，還有深情。他蘇慕林這輩子恐怕都找不到第二個女生，像李沫沫一樣愛得不計較不討價還價了。除了她，他還能依靠誰呢？除了她，他還能為了誰呢？她是他的目的，也是他的過程，是他的全部。
太蠢了，太傻了，為什麼到現在才後知後覺？為什麼總是等到失去了才知道什麼是珍貴的？為什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啪——」蘇慕林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啪啪——」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他像瘋了一樣舉起巴掌打在自己的身上臉上。
沫沫拉住了他，朱煜也上前拉住他，陳良偉、王子瀟也都圍到他身邊。
「你這又是何苦呢？」沫沫苦笑一聲，「既然當初是那樣的選擇，現在就走當初選的路吧。人生自有風景，不要後悔，不要牽挂。」
沫沫說完，放開他的手，慢慢起身，來到何伽瑜身旁：「以後拜託你了。」她說著竟微微給何伽瑜鞠了一躬，在場的每個人都被沫沫的氣場所震懾，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懾。
轉過頭，輕快地離開，直到消失在門外，她都沒再回頭看一眼。
蘇慕林哭得更厲害了，臉頰和脖子都憋得通紅，鼻涕都流出來了。哭的肆無忌憚，哭得不顧形象，哭得昏天暗地。
誰說男人不能哭，只是未到傷心處。此刻的蘇慕林讓所有人覺得可憐，不再從道德高地去批判，人是從人性角度是憐憫。何伽瑜卻冷眼旁觀，好像跟他全不相關一樣。
她現在心中是滿滿的怨恨，怨恨王強讓自己出醜，怨恨李沫沫再次出現，怨恨蘇慕林哭泣，怨恨李沫沫大方得體，怨恨每一個觀眾看著自己的窘迫笑話，怨恨老天爺待自己不公，怨恨世上每一個人都等著看她的笑話。此刻她只想砸爛所有的杯盤碗盞，大吼大叫，狠狠發泄憤怒。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明明是蘇慕林當初自己出軌，背叛李沫沫，為什麼現在大家都罵自己？蘇慕林憑什麼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可憐，哭一哭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如果真那麼容易，她何伽瑜又何嘗不會哭？
「伽瑜——」孫萌萌拉了拉她的衣袖，輕聲道。
「放開！」何伽瑜怒氣衝天，正找不到撒氣筒，現在孫萌萌自動上來真是撞槍口上了。何伽瑜的聲音又粗又怒，像一隻母狗發出沉悶的嘶吼。
或許被她一甩，孫萌萌受到了撞擊，或許是她本來就已經十分不適。只聽「哇——」的一聲，孫萌萌吐在了何伽瑜身上，吃了那麼多蝦刺身，此刻全嘔吐出來了，帶著腥臭味，飛濺在何伽瑜的胸前和臂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