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好了

一整個周末，周舟都不見人影。朱煜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通宵不歸只有一個原因：男朋友來了。但為了周全起見，朱煜還是想打電話確認一下，電話打了兩遍都無人接聽，她又在微信上發了消息詢問。「這個周舟真是不靠譜啊」朱煜感慨，「算了，看在她年輕的份上，原諒她了。」

年輕好像成了犯錯誤的借口。作為一個年屆二十六的碩士畢業生，朱煜看待同事裡面那些二十二三的本科生們，總會帶著一種長者的寬容。「自己本科畢業那會兒是什麼樣子呢？」她回想著，那個時候的她還沉浸在考研成功的喜悅中，完全沒有去找工作的念頭。朱煜的本科學校是個普通一本，她能考上國內首屈一指的N大碩士研究生，的確算得上一個成就。但那個時候的朱煜可比現在的周舟成熟穩重的多，大二暑假時二十一歲的她開始自己聯繫實習單位，在同班同學還對前途茫茫然的時候，她就確定了未來兩三年要走的路。早一點明確目標，早一點行動，也就早一點達成所願，這是朱煜從過去的小輝煌中得到的經驗之談。

周舟前兩天還在跟男朋友鬧分手，周末極有可能在跟男朋友約會，由此可見兩人有複合的苗頭，或者之前的分手本就是說說而已。朱煜跟前男友分手時也不果斷，糾糾纏纏，分分合合，藕斷絲連了半年之久，最後才分割清楚。現在兩個都平靜下來，冷卻下來了，依然是能夠聯繫的朋友。「分手了還能做朋友嗎？」以前朱煜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堅決的「NO」，分手之後還做朋友總免不了曖昧，怎麼對得起下一個戀人？直到自己親身經歷了一遍，她才知道，當真正坦然誠實地面對一段關係時，分手之後再做朋友也不是沒可能，但必要的前提是兩個人都真真正正地死心了，看清楚了，彼此是不合適的。

她跟前男友一開始是朋友，慢慢發展為戀人，在一起一年零三個月，到了後面爭吵多過甜蜜，對兩個人的未來變得越來越沒有信心。兩個人的興趣、氣質、思想都不在一個節奏上，硬要一個人去適應另一個人，只能是兩敗俱傷。決心分手也不是一天就想通的事情，喜歡不是一天就喜歡上的，分開自然也不會一天就分開，只不過她往後退一步，他也沒有挽留。後來啊，他也往後退了一步，都習慣了那樣的距離，也就不試著再去靠近。

曾經一個世界上跟你最親密的人，如今抽身離去，不能不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最難過的時候，朱煜會在半夜哭著醒來，連做夢都是在分手，那種痛苦無可逃避。那個時候她才理解，為什麼有的人分手會吸毒，會玩命打遊戲，會瘋狂追逐別的對象，只要能忘掉那個人，只要能從那段情中解脫出來，一切都在所不惜啊。

有一句話備受推崇：忘掉舊愛的良藥有兩個，一個是時間，一個是新歡。現在朱煜要給它加上一句：P.S.新歡比時間更有效。與前男友分開一年多，心中偶爾還泛起小波瀾，直到認識了蘇慕林之後，朱煜再也沒有想起過前男友，真的是一丁點兒都沒想過。女生的心真小，小到只能容納一個人。然而蘇慕林，可望不可即，有女朋友的男生碰不得，朱煜對自己有最基本的要求。但仍然要感謝蘇慕林，他給她帶去春心萌動的感覺和渴望再次戀愛的心境，朱煜本來靜如秋水的心如今再起漣漪。

「再談戀愛，一定要吸取上次的教訓。」朱煜握緊拳頭，暗暗發誓。

周日晚上十點，周舟才回來。

抱著一大束紅玫瑰，端端正正地擺在床頭柜上，仔細地拿著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變換角度，調亮燈光，修飾背景，為了發個朋友圈也真是費盡了心機。朱煜在一旁頗有意思地看著興緻勃勃的周舟，周舟拍完照低頭髮朋友圈。她會說些什麼呢？朱煜猜測著，周舟雖然是學計算機的，但畢竟是個女生，總會有幾句浪漫的話吧。期待著打開微信，點開朋友圈的小紅點，頭一條就是周舟的，一張紅艷艷的玫瑰圖，配一句話：你的心是令人沉醉的海洋。

朱煜笑開花，看著這一對小情侶鬧來鬧去，生活又怎會寂寞？

「我一猜，你們就和好了。」朱煜微笑道。

「哎呀，我們分手都成家常便飯了，吵架像是生活調味劑，不用擔心咯，最終總是會在一起的。」周舟看著朱煜，一臉自信。

「最終總是會在一起的。」朱煜在心中默念這句話，為周舟感慨，多麼樂觀，多麼愚蠢！網戀+異地戀+忘年戀，每一個都是情感路上巨大的絆腳石，僅憑兩個人單薄的感情，又能抵擋得了什麼？她當然希望周舟能戀愛成功，一直幸福下去，但作為過來人作為旁觀者，看著他們戀愛都覺得費勁。歷經考驗的愛情當然可貴，怕就怕考驗過後愛情也失去了價值，多少人異地戀的時候能夠堅持，相聚了反而分手。

「或許一開始就不該給周舟那麼多希望，」朱煜想起前兩天自己安慰周舟的話有些自責，「算了，一人一命，一段愛情自然也有它的命運，旁觀者以後還是少干預吧。」

周舟心情大變樣，不似前幾天那麼哭哭啼啼，心有所想。她打開手機音樂，連在小音響上，放起了周杰倫的歌。

「颳風這天，我試過握著你手，但偏偏雨漸漸，大到我看你不見」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但放的次數最多的是《告白氣球》：「你說你有點難追，想讓我知難而退，禮物不需挑最貴，只要香榭的落葉」

「小姐姐，你最喜歡周杰倫的哪首歌啊？」周舟活潑靈動的眼睛含笑，她開心的樣子真像個精靈寶貝。

「他的很多歌我都喜歡，談不上最喜歡哪一首，不過去KTV的必點曲目是《明明就》。」朱煜說著，輕聲哼唱起來，周舟也在一旁附和：

「遠方傳來風笛，我只在意有你的消息，城堡為愛守著秘密，而我為你守著回憶」

「明明就不習慣牽手，為何卻主動把手勾，你的心事太多，我不會戳破」

她倆一高一低，一張一弛，雖是兩個女聲，卻唱得頗有味道。

「周杰倫真不要臉，所有談戀愛的心情都被他寫光了。」周舟笑著大罵。

「方文山也不要臉啊！」朱煜笑到出聲，「這倆人『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小姐姐，我以前還有一個音樂夢想呢，想去學作曲，創作出周杰倫寫出的那種美妙旋律。當時還念高中，我數學特好，想著不都說數學和音樂是相通的嘛，就像高三時突擊一下，學個作曲，報考個音樂學院之類的。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怎麼能那麼幼稚！」周舟說起過去的蠢事，笑出了眼淚。

「你這確實太遙遠了，還是我的夢想切合實際些。我初中時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給周杰倫寫歌詞，我還按照《布拉格廣場》的曲子，重新填了一遍詞，不過怎麼寫都寫不過方文山，於是作罷。」朱煜心有所感，「那個時候多年輕啊，真有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

「那個時候周杰倫還跟蔡依林在一起，《布拉格廣場》也曾是我的最愛啊，因為那首歌我立下一個宏願：有了錢就去布拉格旅遊，看看布拉格廣場到底是個什麼鬼樣子。」

「咱倆的想法怎麼這麼一致？」朱煜笑著從床上坐起，「我微信上的所在地區毫不猶豫地設置成了捷克，捷克啊捷克，出了卡夫卡、米蘭昆德拉和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國家，但我注意它實在只是因為周杰倫的歌。」

「周杰倫承載了九零后的記憶，他真幸運，出現在這麼多人的青春時光。」

「我們也很幸運啊，青蔥年紀能碰上周杰倫。」

「我男朋友就不怎麼對周杰倫感冒，他喜歡崔健，喜歡許巍。」周舟若有所思，又有些遺憾。

「崔健許巍也很好，風格不一樣啊，不過我總覺得喜歡搖滾的人心靈更滄桑一些，好像受過傷害，經歷過創痛。」朱煜對音樂的這點感悟其實沒有任何依據，她只是經常從搖滾樂的歌詞聽出悲涼。

「你說的很對，」周舟點頭，「他確實有創痛。」

朱煜等著下文，周舟卻閉口不言靜靜躺到床上去，關掉了周杰倫。再親密也要有距離，雖然跟周舟短時間內幾乎做到了無話不談，朱煜還是懂的給對方留隱私的空間，她不想說的她不會主動去問。每個人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處和苦痛，朱煜的苦痛已經過去了，周舟的苦痛大概就在前面了，她男朋友的苦痛或許是深植入心間的傷疤。一個三十歲的男人跟一個二十三歲的女生苦戀，那會是怎麼樣一個男人呢？朱煜心中開始有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