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肝膽(五十二)

第七百八十三章 肝膽(五十二)

叮噹作響,兵器滿天亂飛。好幾口直刀被打得斷折飛到天上去,兩個前來抓槊的狂徒,更是被徐樂用力甩出,身不由己落向軍陣。

早在動手之前,徐樂其實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這幫人衝鋒的時候都是那股瘋魔模樣,不可能因為被打落馬下就變聰明。事實上徐樂之所以採取這種打法,固然是為了以守為攻,盡量保證不殺傷人命,也是為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借這些人的瘋魔以自守。

這幫人像瘋子一般不顧死活,甚至是主動求死,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該浪費在這樣一群狂人身上。是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消耗,先對付一些人,再用這些人當盾牌,替自己擋住後面的敵手。

就如同當初自己大鬧雲中那時候一樣,苑君瑋那幫人氣勢洶洶地圍攻自己,事實上又怎麼樣?沒有明白人居中調度指揮,全靠本事胡沖亂打,往往是自己擋了自己的路,彼此之間互相掣肘,十成本領頂天發揮出一半。

那些人好歹還是雲中軍將,現在這些則是普通兵士。不管操練的如何了得,和真正武將相比,總歸還是差些火候。而自己的本事比起大鬧雲中時,已經不知強出多少。放十幾個瘋子在身邊,對自己形不成什麼威脅。用他們擋住後面的人,自己就能省許多氣力。

一個人身邊的地方就那麼大,一群人圍著徐樂,後面的人就很難下手。即便是騎兵可以用長兵進攻,總歸也是隔著一層。再說不管徐樂還是這些士兵都不是站在那裡打,所有人都在動作,外圈的人稍有不慎就可能傷到那些步下士兵。按著軍中規矩,這種情況下外圈的人應該盡量控制自己的行動,盡量減少出手避免誤傷,至於射士更是不能輕易放箭以免殺傷自己人。

雖然在江都城外碼頭大戰時,徐樂趕上過那些人用弓箭射擊自己人的情形。但是當時一來情況特殊,二來又剛剛發生了弒君之事,整個城池都陷入瘋狂,誰干出什麼事都不稀奇。在正常情況下即便是兩隻素不相識的隊伍,也要講些袍澤體面。何況這些人來自同一支隊伍,彼此之間朝夕相處,論起交情來也更為親厚,於這方面就更會在意,總不能隨便攻擊自己人。

徐樂的心中如此盤算卻也沒錯,可是不曾想到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饒是徐樂已經見過大風大浪,就連兵變弒君這種事都遭遇過,也不曾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一步。

前排的兵士依舊在和徐樂糾纏,如同蚍蜉撼樹一般,向徐樂發起毫無意義的攻擊。而他們身後的士兵卻並未因此有絲毫停頓,似乎對於前面的人在幹什麼乃至是否存在都不曾關心過,只顧著催動戰馬舞動刀槍,朝著徐樂用力劈砍!

那些失去腳力的士兵確實對後續進攻造成了影響,不過這些人應對影響的手段並非圈馬趨避或是驅逐同伴,而是用馬徑直朝著前排士兵的身上撞過去!

連人帶馬加上衝擊勢頭,其力度可想而知。那些依舊在朝徐樂攻擊的士兵被戰馬撞上,隨後便雙足離地手腳扎煞著飛到空中,伴隨著一道自口鼻噴出的血箭,人已經向前面撲跌而出。還有些人腳下扎得穩,並沒有被撞飛,而是被巨大力量掀翻在地。那些騎兵也不為所動,直接催動腳力從這些人身上踩過,一眼都不曾看。

巨大的馬蹄踩過身軀,發出咯吱作響。伴隨著陣陣慘叫聲,鮮活的生命化作血肉泥漿。可是對於那些殺人者來說,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他們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只管朝徐樂猛衝猛打。不光如此,就連被徐樂挑飛的幾個人,也沒落到什麼好結果。

他們落入自家軍陣之後,並沒有人出手搭救或是把他們帶到一邊,而是如同沒看到一般繼續催馬前進,直到戰馬從那幾個人身旁掠過的時候,才會隨手揮刀補上一記狠招。

徐樂嚴守著自己的承諾,不曾殺傷這些人性命,可是他們並沒有因此得救。只不過是他們的人最終不是徐樂,而是自家袍澤。至於那些殺人者,對這些全然不在意,只顧催馬上前舉刀殺人,他們不曾在意過自己殺的到底是誰,就像他們不曾在意過,自己也會被其他人所殺一樣。

謀略落空,那些狂徒沒能成為盾牌,後續的部隊還是沖了上來。比起自己盤算的落空,徐樂更驚訝的是,這樣一支部隊到底是用什麼手段練出來,李家練這麼一支亡命軍,又是為了什麼?他隱約有一種感覺,這支部隊存在的目的,不單純是為了沙場衝鋒陷陣攻城略地。相比起戰場上的作用,這支人馬最大的本事還是對付那些有能上將。

不管自己還是宇文承基又或者其他斗將,若是一個人面對這麼一支部隊,都是個不小的威脅。不光是能否的打得贏,最重要是的是能否逃得掉。這些人顯然訓練過如何圍殺斗將,大將對付士兵的常規戰術他們都知道也懂得如何破解。換句話說,這支部隊更像是用來圍殺上將,用百十條普通人的命去換一個斗將的命。

這筆帳說起來也堪稱划算,可問題在於,在正常情況下這種事根本不會發生。斗將身邊必然會有大隊人馬護衛,就如同自己的玄甲騎又或者尉遲恭身邊的恆安騎一樣。所謂斗將也不是一味單打獨鬥靠著自己一個人打天下,他身邊往往有一支直屬騎兵。靠著自己一身本領加上善戰精騎,在戰場上給敵人造成損失,最好是把對手的防線撕開一個或多個口子,方便友軍隨後展開攻擊。

說到底斗將不是遊俠,正常情況下身邊肯定有自己的親兵護衛。那些護衛也不是等閑之輩,李淵這支兵馬戰力雖然了得,可是對上那些將主親兵也未必穩操勝券,至少不可能形成圍困。沒了這個前提,他們練的這些東西都沒了作用。除非是單人獨騎尋仇行刺,否則斗將又怎麼會一個人面對這許多人由得他們施展陣法進行圍困?

可是話說回來,又有哪個斗將會一個人找李家人尋仇?他們到底在防備些什麼,又在想些什麼?

不過形勢已經容不得徐樂多想,他方才的手段可一不可再,想要故技重施已是不易。何況這些人已經表現出充分的殺性,自己就算再把他們打下來,也不過是白白讓人送死。當下他不再用之前那等絕技,而是抖擻精神揮舞馬槊,遮、擋、招、架,隔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

多虧之前那場江都苦戰,讓徐樂不但見識到了真正的強將,也對速度、力量有了更深的感悟。出手之際既可以精確分配使用多少氣力,也能夠控制自己的速度。保證兵器相交一觸即走,絕不多費半點力氣也不會耽擱時光。

在大多數士兵眼裡,徐樂掌中馬槊已經從死物變成活物,他們只看到眼前一花,一條紅色的火蛇從眼前飛速溜走,不容他們做出反應兵器已經消失不見,就算是想要捨命奪取或者合身衝撞都來不及。

他們所接受的操練,已經抹去了「恐懼」或是「敬佩」這些身為凡人理應具有的情感。在這些人的腦海中,只剩下服從二字。不管對手的武藝如何高明,對他們都毫無觸動,一次進攻未能得手就再來一次,直到殺了對手或是自己被殺才會宣告終結。

刀槍再次落下,後方的戰馬也在咆哮,似乎是在催促著前排兵士快些給出個結果,否則後方的兵士就要像對待之前那些士兵一樣,對前排的兵士發起攻擊。

徐樂手中馬槊揮舞不停不敢有絲毫遲鈍,把對方襲來的兵器一一招架出去。馬槊如同游龍一般,在這些士兵的身前左右盤旋飛舞,把一個個士兵撥落馬下。畢竟這些士兵的行動速度不一樣,加上地上既有死屍也有馬屍,對於他們的行動多少會有些影響。是以這些人雖然是一起衝上來,總歸也有個先後分別。

這種分別其實並不明顯,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但是徐樂武藝、眼力都為當世一等一的人物,又是天下間最出色的騎將之一。是以這種破綻逃不開他的眼睛,只一看就能瞧出破綻所在。

不過看出來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這些士兵也是操練精熟的優秀甲騎,彼此之間做不到進退如一,可是差距也不算大。這種所謂的破綻,其實也就是一兩個呼吸之間的偏差。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出手,把對手從馬上打下去,同時還要不被其他兵器所傷,更要及時收回馬槊自保。

即便是一等一的斗將,要做到這些也不是容易事。必須全神貫注精力集中,周身肌肉乃至氣血,都要保持在巔峰狀態。即便是以徐樂之能,也不可能讓自己始終保持這種狀態。雙拳總歸難敵四手,所謂百人敵也要看具體的環境狀態以及交戰方式。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一百人的隊伍折損超過三成,其他人就會恐懼彷徨,只要這時候乘勝追擊殺掉主將,剩下的人多半就會一鬨而散,大將只要銜尾追殺從容收割人頭就好。所以一員大將追著上千潰兵砍殺這種事不算稀罕,也不代表這個人真的可以以一敵千。

然則今日的敵手並不是這種尋常角色,傷亡對這些人來說,根本不在考慮之內。即便同伴不死,他們都有可能補上一刀,靠殺傷又哪裡鎮得住他們?一支訓練有素悍不畏死的百人甲騎,放在戰場上足以擊潰數倍於己的敵手。以這種隊伍圍攻一人,即便是再如何了得的斗將,都沒法保證自己可以從容應對。

何況眼下的徐樂有傷在身,修為不及平時七成。以這種狀態被如此規模的精銳圍攻,如同一葉扁舟於洶湧波濤間穿行,隨時可能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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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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