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玉扇輕搖,千城覆(後續)

第二百四十二章 玉扇輕搖,千城覆(後續)

「天健木為骨。」

「日曜冰為肌。」

「有月華行於蠶絲,為經絡。」

「有日精鎖三魂七魄,為道樞。」

「欲行,故點其心。」

「欲語,故開其靈。」

他神情莊重地擺弄着手裏的銼刀。

一根根銀色的細絲交織在虛空中。

面前懸著一具似人一般的身軀,那是傀儡。

因為這傀儡雖說是像人,終歸也只不過是死物。

而那些細絲正從源源不斷地從傀儡關節的裂縫之間融入,甚至能從傀儡表面看見其中銀絲流轉。

漸漸地互相糾纏,融合。

記憶早就已經恢復。

但一直在等待着最佳的時機。

馬上就好了。

馬上就可以道心圓滿,屆時羽化飛升都不在話下。

只需要將眼前的事情做完。

然後就可以——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向上揚起。

不,不行。

還不能笑。

還沒有到最後的時刻。

但這確實是機會,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三天前,一個宦官專程跑到他家裏,希望他能夠給宮中煉製一具祭祀用的傀儡。

他並不感到驚訝,因為如今這天底下,他可以算是陳國中明面上最厲害的傀儡師了。

無論製作何種傀儡都是手到擒來,也靠着製作傀儡賺了不少的財富。

以至於名聲傳遍了整個陳國,宮中知曉也在情理之中。

再加上如今連續三個月大旱,那陳國的國君想必是又要進行祭祀了。

尋他來製作祭祀用的傀儡,那是再正常不過。

說起這陳國國君的祭祀,從前都是用的活人,但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改成了死物。

這傀儡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那陳國國君想來也是愚昧無知。

祭祀不過是凡人無謂的掙扎,過去明明也進行了不知道多少次祭祀,又有幾次是真正成功的?

有那個閑工夫,還不如求求一些修道者來的實在。

「點心,鎖欲……欲名為情。」

一根手指已經落在傀儡的胸口。

便見有幽藍色的火焰不斷躍動着。

隨着時間的推移,那火焰變作艷麗的紅色。

這是魂火。

是「她」的魂魄。

要將魂火之中的一絲情感固定,而後不斷地放大,成為執念。

以保證魂魄不散。

這是為了讓傀儡能夠與常人無異而做的準備。

「你會是……我的最高傑作的……」

他溫柔地伸手,輕輕撫摸著傀儡的面頰。

臉上難得閃過一絲溫柔。

數十年的相處,數十年的佈局。

甚至在封印自己記憶之前就已經料到了這一步。

她會對他動情。

她會愛上他。

而她,必定不會比他先一步覺醒記憶。

因為這是計算好了的。

情愛的誕生,終究會成為覺醒記憶的阻礙。

但他也沒有想到過去了那麼多年,對方居然就真的一點覺醒記憶的前兆都沒有。

一切都太順利了。

順利得讓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很快了,很快……」

……

宦官帶着幾個彪形大漢,將傀儡帶走了。

用不知道什麼做的箱子裝着,那箱子更像是一口棺材,上邊雕刻着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圖案,雖然看不懂,但乍一看卻意外地覺得順眼。

從傀儡師的家裏帶走了。

據說把傀儡裝在這口箱子裏是傀儡師強烈要求的。

誰也不知道這其中的意味到底是什麼。

或許。

是將那傀儡當做是自己的孩子的那種感覺吧?

畢竟是他一點點創造出來的。

如此精緻的傀儡,就算是當商品賣出去,那也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但現在卻是白送給了宮中。

這是拿來祭祀用的,送走了自然是不還的。

便和送葬無二了。

只是宦官有些不解。

之前不論給那位傀儡師多少錢對方都不接受,嘴裏還嘀咕着什麼緣法、因果之類聽不懂的詞。

八個大漢抬着一口箱子。

或者說是棺材。

穿過街道。

穿過巍峨的皇宮。

走過彎彎繞繞的石階路。

將這口箱子放在了一處懸台上。

懸台上,有一道身影穿着龍袍,頭頂鳳冠。

俯身跪下。

蒼老的聲音中透著悲涼和凄苦。

似哽咽一般。

「大旱三月顆粒無收,朕之陳國已民不聊生。」

「若此為朕之過,朕身死又有何妨!」

「若此為天之過,望天道垂簾,給百姓一條生路。」

「朕以身立命!」

「求天道垂簾,望人道悠長!」

天穹蔚藍。

灼熱的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這一身長袍並不透氣,額頭早已滿是汗水。

但他卻不聞不顧,仍舊跪在地上。

不斷地哀鳴着重複的話語。

希望冥冥之中在蒼穹之上,有誰能夠聽見。

正在此時,這箱子卻是驀地顫動了一下。

讓這位國君的話語戛然而止。

有些驚喜地看着身前的木箱。

這口箱子裏邊到底擺了什麼他並不知曉,只知道是陳國最好的傀儡師精心製作的一具傀儡。

在原本的儀式中,這口箱子待會兒連同裏面的東西會被拿去燒掉,祭祀上天。

甚至周遭的兩個穿着祭祀禮服的官員手裏已經燃起了火把。

但在那之前,這口箱子居然是動了一下。

國君眼裏帶着希冀,下意識地抬頭看天。

他覺得是上天有所感應。

接下來定然呼發生一些什麼。

而後。

過了沒多久。

他看見了天穹有那麼一瞬間變成了紅色。

耳邊傳來崩裂的聲音。

似乎是有什麼炸裂開來。

而他甚至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覺得脖頸之間閃過一絲涼意。

隨即眼前的視野便是一陣翻轉。

在翻轉之間,迅速被黑暗所吞沒。

……

聽見了有人在嚎叫。

感覺到了一些人憤怒或絕望的目光落在身上。

是火。

有火焰在身上燃燒。

卻覺察不到半點的疼痛。

啊……

到底是怎麼了?

這是不是在夢裏?

掙扎著站起了身子。

想要睜開雙眸,卻發現能觸及到的只有無邊的黑暗。

想要伸手——然後就覺得自己似乎斬斷了什麼東西。

有液體濺在身上。

那到底是什麼?

算了……

現在再想這些又有什麼用處?

啊,一定是在夢裏吧。

是了,一定是夢裏。

記憶一點點的恢復。

記起來屬於自己的名字,過去的種種。

包括那份感情。

為什麼?

明明已經記起來了那麼多東西,為什麼還是無法抹去那份感情?

若是抹不去,這麼多年來的意義又在哪裏?

因為這是在夢裏啊。

有一道聲音這麼說着。

原來如此。

既然是在夢裏。

那瘋一次也沒有關係的吧?

心裏的情感要安放在何處?

那種來自魂魄深處的慾望。

到底要如何安置?

在看不見的某處,確實存在了心裏所渴望的「他」。

既然如此。

——就一定要找到他啊。

——他是愛着我的。

——那我也要給出與他的付出相對應的「愛」啊。

又有什麼阻擋在面前了。

而且有越來越多的「東西」丟在身上。

行動居然也越發地遲緩。

——啊啊啊。

——真是,礙事的東西!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在阻止我!

——殺了你們,要殺了你們!

——為了我的愛,為了他,一切都是為了他!

到底排除了多少阻礙她的東西?

已經不知道了。

心裏除了那份情緒之外,再也感覺不到其餘任何情感。

彷彿全身都在崩潰。

但在那崩潰之中,又帶着某種特殊的疼痛——讓她欲罷不能。

感覺不到除此之外的感觸。

看不見任何能看到的東西。

就算是在夢裏也好。

經歷的時間也都已經太長。

唯有那份疼痛,才讓她有一種還活着的存在感。

直到某一刻。

彷彿有什麼東西穿透了她的身軀。

僅有的那份疼痛也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啊……

——結果到最後,我究竟是……

——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呢……

——夫君……

……

「該死,該死的!」

軒昭有些慌了神。

他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的。

一切原本都按照他的預想進行的。

本該是如此。

雖說整個帝都都被屠戮一空這個結果有些意外。

但凡人的生死,怎麼樣都好了。

只要那具傀儡,「她」消失了的話,自己的道就會圓滿。

這樣距離羽化飛升也就不遠了。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不該來的,他們怎麼可能會來!」

「該死的!」

他彷彿是聽見天穹之上一道道破空聲。

似乎都能看見有穿着古舊黑衣白衫的修道者御風而來。

「你們——不該出現在這裏!」

在他嘶吼的瞬間,就聽見房梁之上突兀地一聲炸裂。

天光順着煙塵落下。

有三道流光在地上化作三人。

冷冷地看着軒昭。

「我永遠也不會放過你們,永遠——」

軒昭未等那三人開口,卻是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匕首。

朝着自己的胸口猛地一刺。

鮮血染紅了衣衫。

漸漸冰冷的身軀頹然倒地。

那雙眸子瞪得渾圓,充斥着瘋狂。

「不必管他了。」其中一人沉聲道,「抓緊時間佈陣,要趕在造成最大危害之前將她封印!」

「是!」

其餘兩人拱手。

三人迅速化作三道流光,轉眼就消失在天外。

在他們離開之後。

又過去了許久。

具體多久卻是不知,只知道那殘軀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瀰漫在整個房間里。

這間殘破的房間里。

某個陰暗的角落中。

一口木箱顫動着,稍稍被打開一條縫隙。

「吾……唔……」

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一根木質的手指,悄悄地伸出來。

「吾,不滅……」

「吾道,不絕……」

他早就準備好了後手。

雖說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但他還是準備好了「萬一失敗了」的手段。

讓自己成為傀儡之身。

這便是辦法!

也是唯一能擺脫這般困境的方法。

現在那些人定然覺得他已經死了。

正在他掙扎著,將箱子完全打開的瞬間。

卻聽頭頂一聲輕笑。

「師叔說的果然不錯,修習傀儡之道的修道者又豈是那麼容易就死了的。」

「你拐走了我們高家的天驕,還害得我們高家結下了那麼大的因果,這可不是一死了之那麼簡單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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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九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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