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慶功宴

今天的宏山派格外安靜，大多數弟子都被派去尋找迷失在獵宴谷的人。

這獵宴谷自古以來就兇險十分，每次三派獵宴總會有那麼幾個派幾個人怎麼都尋不回來。

所以蒼穹、宏山、蜀方閣就規定，無論在哪個派舉辦獵宴，都必須盡自己所能尋找失蹤人員。

但今天對於張少均這種參賽者來說，並沒有事做。

早上起床，他撐著臉盆，對着水裏的倒影盯了很久。右眼下約有一指寬的地方起了許多小紅點兒，但不痛不癢，張少均就把這現象歸咎於過敏。

跟葉楓打了個招呼，御著朱墨就到了平時打坐的冰洞。

由於擔心朱墨頑皮，便叮囑了它幾句，讓它不要亂跑，不得化為原形。

安頓好之後，張少均便進入自己的神識里。

和記憶中的一樣，一個與自己前世長得一模一樣但氣質卻大相徑庭的人，出現在自己的神識里。

那人盤腿坐在竹席上，雙眼微閉，看上去應該是在打坐。

張少均飄了過去，看着那人身旁的棋盤子，憤憤道「好傢夥，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打仗，你在這兒清閑的下棋，難道不知道老子死了你也就跟着玩兒完。」

那人似乎感受到張少均的怨念，睜開眼睛，道「你來啦。」

張少均愛搭不理，「來了。」

「並非我有閑心思在此下棋，而是……」

對方話還沒說完，張少均急忙肯定道「而是覺得我，武功蓋世所向披靡，一統江湖千秋萬代！」

「嗯……這倒不是。」

張少均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道「那能是什麼。」

「我看不到外面，一個人又無聊，就只能閑敲棋子落燈花了。」

「這樣啊……等等，你剛剛是不是說了句啥？」

「沒有啊，你聽錯了吧。」

張少均心思不在這上面，比起自己可能聽錯了，他更想知道面前這個人是誰。

「你還是告訴我你是誰吧。」

那人也露出茫然之色，「我不知我姓甚名誰，雙親健在否，年幾何，婚配否，家何處，田幾畝，畜幾口。妻與母落水先救誰？兒女是否滿堂，桃李可曾天下……」

見那人說的停不下來，張少均急忙制止道「好了好了，我不想知道了，你愛誰誰。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有事，你多保重。」

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急忙退出神識。

睜開眼睛時，身體似乎沒有平時那般陰冷。低頭一看，卻是朱墨正窩在自己懷裏睡得正香。

張少均噙著笑，覺得有這麼個小傢伙也不錯，雖然來路不明。

他將朱墨喚醒，趁著夜色趕了回去。

剛進門，就見葉楓坐在自己屋裏。

「怎麼今天有空等我。」

不過是句玩笑話，葉楓卻格外嚴肅，「你可見過一人？」

張少均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還以為葉楓說的是神識里那個人，故作鎮定道「誰？」

「唐家獨子，唐聖。」

張少均如五雷灌頂，他怎麼把那個人給忘了呢！

看張少均的反應，葉楓心裏便明了一二。怕是張少均見過唐聖，更可能知道唐聖失蹤。

「你為何突然這麼問？」

「那唐聖失蹤了，怎麼都找不到，現在大家都急着問誰最後見過他。」

張少均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莫名緊張道「我見過，也有可能是最後一個見他的，因為他已經死了。」

葉楓嘩的一下就站起來了，震驚道「死了！」

張少均條件反射的捂住葉楓的嘴。

葉楓把他的手撥開，嚴肅道「你把話說清楚。」

「這事情說來話長。」

「那就一字一句的給我說清楚。」

張少均莫名的透著一股子心虛，他現在就像是坐在審訊室里，背後寫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紅字。

「他不是我殺的，他是被一種上古神獸，叫，叫噬魂獸。」

「噬魂獸我知道，肉不咋地好吃，酸酸的。」

說話的是朱墨，它一聽噬魂獸的名字，急急忙忙變回原形，沖着張少均就是一頓嚷嚷。

「那些小東西可狡猾了，擅長群體作戰，先拋出一個誘餌，然後等對方上當了就群攻。要不是我厲害，差點就著了它們的道。」

朱墨說着還要擺出不屑地翻白眼，好像自己真的很厲害。

「它怎麼了。」葉楓問道。

「它不是說的很清楚么。」

「什麼清楚不清楚，他這嗷嗷的吵得我腦袋疼。」

「嗷嗷叫？」張少均奇怪的低語着，然後把詢問的目光撇給朱墨。

朱墨擺擺手，一副習以為常道「能聽懂我的話的，從古至今也就三個，我前主人，你還有……」

張少均很敏感的抓住了重點「還有誰。」

「還，還有嗎？」朱墨心虛道「還有一個不知道會是誰」，然後擺出一副深諳世事的表情。

雖然解釋的很蹩腳，但張少均還是成功的被騙了。

「行了，說說噬魂獸的事兒吧。你說吃過虧，是什麼時候。」

「天地玄黃之際，六界未分之時。」

「六界……這我知道，植物界、動物界、真菌界、病毒界、原生生物界和原核生物界。」

朱墨一臉看傻子似得看着他，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是人間、次序、九地、九天、太陽、太陰。」

看張少均還是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朱墨無奈的又解釋了一遍「概括來說，可分為人鬼神佛魔妖，這下懂了吧。」

哦，張少均恍然大悟，隨後語氣頗為責怪的檢討起朱墨來，「你要是一早就這麼說，我不就全懂了么。」

「行了，你們兩個不要再打馬虎眼了，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葉楓語氣里稍有不快，這兩個傢伙在自己面前你一言我一語的，更何況那朱墨說什麼自己還聽不懂，跟后廚養的那隻黑白色的藍眼睛狗一樣嚷嚷個不停，吵得人耳根子都有迴音了。

張少均見葉楓不耐煩了，急忙把事情從頭到尾但略過虎符的講了一遍。

「這麼說來，當時還有一個人在場。」

張少均點頭，「不過，我們這次和他結了這麼大的梁子，我怕他會反咬一口，說是我殺的。」

葉楓聽此也不自覺沉默，僅是這幾天的短短相處，他已經見識到了郤相柳的好勝狡詐不擇手段，說他會污衊張少均也不無可能。

兩人正相對無言，齊軒卻恰好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了。

「都在呢。」

「你怎麼來了。」張少均頗為驚訝的看着跟進自己屋一樣隨意的齊軒，自從獵宴谷回來，可就再沒見過他人影了。

「我順路進來看看你們倆在不在，這不是慶典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可是功臣，不趕緊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張少均一臉茫然。

「你回來的時候沒來得及跟你說，路上再說。」

齊軒先出了門，葉楓攔住緊跟其後的張少均，小聲道「唐聖這件事你先跟誰都不要說，等宴會結束后，立刻稟報掌門，不可拖延。」

張少均也是這麼想的，畢竟自己目睹了唐聖的死，若是及早稟報掌門，或許自己還有個靠山。一旦事情在這之前被捅了出來，自己就算是長了十張嘴也說不清。

等他們再出門，仇冷安和齊軒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了。

齊軒見兩個人磨磨唧唧的，開口調侃道「你們怎麼才出來，在裏面幹嘛呢，娶媳婦呢。」

「娶你妹。」

張少均心裏窩著事兒，想都沒想就丟了一句出去，反倒是齊軒揮手嫌棄道「別，我可沒有妹子讓你糟蹋。」

「別貧了，趕緊走。」葉楓一句話，讓那個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等到了廣袖台，張少均便把煩惱拋諸腦後了。

要說這古人開轟趴，一點也不比現代的差。整個廣袖枱燈紅酒綠，熱鬧非凡，搞得跟春晚似得。

廣袖台上方張燈結綵，大家環坐於兩邊，坐席頂上掛一串又一串大紅色的燈籠，四周還有輕紗籠罩。空中白鶴起舞，嘴裏的夜明珠將天空照的通明。凌霄慵懶的趴伏在雍華殿頂上，頭枕着斗拱，吐納著天地精華。

玄鏡，郤自成，公良顏恆，漣宿上仙，此四人皆位於上座，等而下之便是四位峰主各位於兩旁。

在中席，給張少均他們這些獵宴獲勝者備了席位。

剩下便都在下席，面朝北，向著幾位掌門。

張少均和葉楓各位於兩邊的第一個位置。張少均這邊往後依次是，玄之瑤，仇冷安，楚紹齊。葉楓那邊則是，沈皓寒，齊軒和楚蕭林。

張少均見自己的席位被安排在了右邊，正準備過去，卻瞅見玄之瑤在自己旁邊的位置坐下。

他腳步一頓，轉向另一邊，然後走到沈皓寒身邊。他先是就地一坐，拍了下沈皓寒的胳膊，引誘道「咱倆把位置換換。」

沈皓寒搖了搖頭，「這不合規矩。」

張少均棒的一下敲在他腦袋上，「榆木腦袋，你看看我座位旁邊是誰。」

沈皓寒早就知道對面坐的是誰，也沒看，可眉眼裏卻透著青蔥少年懵懵懂懂的害羞。

張少均一看有戲，再接再厲道「別說爸爸不給你機會，現在機會已經擺在眼前了，你可得抓緊咯。」

沈皓寒猶豫再三，可惜畢竟年輕，沒有張少均這個活了兩輩子的老狐狸有經驗，三言兩語就動搖了自己堅持的『不會規矩』，隨後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張少均如釋重負的往半溫的席子上一坐，扭頭就看見自己那笑魘如花的師父。

宏山派只有在這種盛大的時刻，才能讓少欽如此正兒八經正大光明的喝酒了。

他端著酒杯，不停地朝着周圍人敬酒，也不管有沒有人回敬自己，一杯接着一杯的入肚。

張少均見自己師父一個人自娛自樂左右搖晃的，實在放心不下，對着旁邊的葉楓道「楓楓我們換個位置，我師父他……」

他話還沒說完，葉楓已經起身了。張少均本來還在想自己怎麼才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服這個視清規戒律為己任的人，結果對方已經站在身後了。

張少均就這麼仰著頭獃獃的看着葉楓.

「怎麼？又不想換了？」葉楓問道。

葉楓本就不是什麼嗜酒之人，坐在少欽旁邊，那熏天的酒氣撲面而來。今日廣袖台人多，大家都毫不吝嗇的相互恭維著，敬酒之聲此起彼伏。葉楓是清修之人，平日裏都鮮少與外人來往，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呆在了蒼蠅窩裏。

雖然不能捂著耳朵，但若是能驅驅酒氣也是極好的。

「換！怎麼不換。」

張少均欣然的坐在了自己想坐的地方，側着身子，看着一杯接着一杯的師父。他先是低聲喚了幾聲，見對方沒有搭理自己，便清了清嗓子，放大了聲，「師父！」

少欽醉眼矇矓的回頭，沖着張少均一笑，舉起酒杯，「恭喜我徒弟了，來！跟師傅喝一杯。」

張少均還來不及制止，少欽又是一杯下了肚。

張少均微皺着眉，奇怪的看着自己師父。平日裏他雖然不敢光明正大的喝酒，可並不會避諱著自己。

所以張少均還是知道少欽的酒品的。

要說少欽喝酒，不如說他是在品酒。對酒當歌，風流快活。

可是今天，少欽更像是在借酒消愁。

沒錯，張少均確定自己沒看錯。師父的眼神左右閃爍飄忽不定，看着有些迷茫，好像是在尋找什麼。

勸也勸不住，張少均無奈的搖搖頭。耳邊突然傳來清脆的琵琶聲，一撥一挑，若珠碎玉碰。一攏一捻，如流水落花。以笙相伴，絲竹和鳴，彩鳳齊飛，星月皎潔。

曲終音未散，弦弦之聲不絕於耳，久久不得忘懷。

眾位看客皆聽得痴迷，過了許久才掌聲雷動，誇著宏山派的客場不凡。

張少均聽慣了流行歌曲，卻沒想到這靡靡古音竟也如此攝人心魂。

他鼓著鼓掌，本打算和周圍人探討一下觀后感，結果餘光一瞥，少欽此刻正在狂吹一壇酒。

卧槽！八二年的拉菲！師父嘴下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