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逆轉時光

張少均悠悠轉醒，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發愣。

白熾燈映出盆景斑駁的樹影，書桌上筆記本開著，屏幕上的金木研還是記憶里的黑髮。

有一瞬間的疑惑，張少均就立馬把這種感覺拋到九霄雲外。

起身揉了揉雜亂的雞窩頭，口乾舌燥的他抓起旁邊的杯子一飲而盡。

耳邊傳來廚房裡抽油煙機的轟鳴聲，他放下杯子，一步一頓的走了過去。

拉開廚房的門，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

「媽？」張少均試探的叫著。

「醒了就去洗臉刷牙，飯馬上就好。」

張少均不知為什麼，明明是一個普通的早上，卻又像周公夢蝶一般不可思議。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人，好像不認識了一樣。

張母放下手裡的鏟勺，又奇怪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她把手在圍裙上隨意擦了擦，然後抹著張少均的臉道「傻兒子，一大早兒起來的，哭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感覺我們好久都沒見過了。」

張母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性，怕是又做了什麼奇怪的夢，便無奈道「什麼好久沒見，別瞎說。趕緊去洗漱，一會兒吃飯。」

張少均點頭答應，轉身走向衛生間，可還是一步三回頭，生怕母親下一秒會不見一樣。

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張少均甩了甩腦袋，然後一頭扎進衛生間里。

用涼水沖了把臉，看著鏡子里本應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張少均居然有了一絲陌生的感覺。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使勁一揪，一陣鑽心的劇痛。

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張少均拍了拍臉，心道，看來是該刮鬍子了。

等他從衛生間出去的時候，飯已經擺在了桌子上。

和往常一樣，一碗稀飯，一盤青椒炒雞蛋，一盤隨意而放肆的混搭炒菜。

張少均吃著勺子里的稀飯，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眼淚又一次溢滿了眼眶。

等他反應過來時，淚水早已一顆顆砸進碗里。

「怎麼又哭了，別吃了，媽給你重舀一碗。」

張少均帶著哭腔的喊了聲媽，張母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張少均也覺得自己今天有點反常，他握住母親的手，安慰道「我被飯燙著了。」

張母被他的話逗笑，道「你慢點吃，我還能把你餓著不成。」

為了不讓母親再擔心，張少均克制著自己無緣無故的反面情緒，之後兩人便相對無言的吃著飯。

一天時間過得很快，最起碼在張少均寫完作業之後，天色已經昏暗。

張母敲響他的房門，探頭進來，頗為期待的看著張少均。

說實話，張母很漂亮，一點也看不出年近四十。

自從張少均的父親去世后，說媒的人都能把老家的門檻踏破，可張母愣是一個也沒接受，後來乾脆放話，要等自己兒子成年後再考慮這件事。

張少均那時還小，他很高興母親只愛自己一人。他對那個早早就去世的父親沒什麼感情，也只是在老照片里見過。

可讓他不明白的是，母親那麼漂亮的人為什麼會看中他那個其貌不揚的父親。

直到年歲漸長，每每想起母親深夜看著結婚照流淚的樣子，才明白，有的愛不是空有其表的般配，而是天長地久的執著。

也便是那時，他開始希望母親能找一個攜手一生的人，至少在以後自己顧及不到的日子裡，可以陪她、愛她。

不過，見母親現在這個樣子，張少均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有事么？」張少均問道。

「不是說好下午去逛街么。」

張少均把額頭一拍，反應過來，「哦對。那我們現在走吧。」

兩人收拾好后，便準備出門。

張少均左腳已經踏出了房門，突然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嘶聲裂肺的喊了句『不要去』。

張少均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可家裡空無一人。

他晃了晃腦袋，對著母親的催促應了聲，然後關上了門。

從這一刻開始，張少均的腦袋都是蒙的。他眼前似乎有霧，直到救護車的鳴笛聲才喚醒了他。

看著懷裡滿身是血的母親他不知所措，周圍的燈紅酒綠映的他眼前發暈。緊緊地抱著母親的手怎麼都不肯鬆開，醫護人員已經準備好的白布也被他撕的破爛不堪。

天空突然開始下雨，圍觀的人都顧不得拍照，急忙躲開避雨。

冰冷的雨水將張少均臉上的血跡沖刷乾淨，卻怎麼也沖不掉他捂著母親傷口上的血痕。

一整夜，張少均一整夜都守在停屍房裡，拉著母親冰冷的手不肯鬆開。

院方已經通知了家裡的老人，可憐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紅腫著雙眼認領了女兒的屍體，卻連張少均看都沒看一眼。

醫生和護士都勸著張少均勸回家，卻在人走之後議論著他沒心沒肺，自己母親死了連一滴淚都沒有。

張少均一個人渾渾噩噩的回到家中，所有的東西還是原樣，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暖暖的陽光曬著陽台上半乾的衣服，一切安逸的異常。

躺在床上，看著慘白的天花板，張少均的心情異常的平靜。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瘋了，居然沒有一點點的悲痛，心似乎被凍住了。

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即使內心一點波動都沒有，可還是很快昏了過去。

窗外已漸昏暗，床邊傳來一聲輕嘆，有人輕輕拂去了他眼角掛著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