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十）平心而談

孟寶蓮不耐煩的說道：「這世上，你不明白的事兒多了去了。我可沒那功夫，一樣樣的給你解釋。」

這話的確是孟寶蓮的風格，很是噎人。而在鈴蘭看來，孟寶蓮依舊還是那個傲里傲氣嘴上不肯饒人的孟家大小姐。只是如今的她，似乎有某些地方，已經同過去不太一樣了。

「總之……還是要多謝你了。」

鈴蘭此言一出，車廂之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孟寶蓮半晌未語。是待了片刻，才開口淡淡說道：「這句謝，我先收著。」

鈴蘭聽聞，微微一愣，欲言又止。

孟寶蓮有所察覺，便又接著說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罷。我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說話吞吞吐吐的。」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覺得……你與從前……似乎不一樣了。」

「是么？不過，你倒還是從前那個樣子。

我還以為，你做了夏卿雲的妃子，身份不同以往了，人也會變得不一樣些呢。

但說起從前，總覺得像是很久之前了。

可若說是久，倒好像也沒有那麼久。

只是不知怎的，竟恍若隔世一般。

你說，是又不是？」

鈴蘭聞言，心中亦覺如此，略帶感慨的輕聲一嘆。

而孟寶蓮似乎對鈴蘭的反應有些敏感。

「用不著你可憐我，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鈴蘭輕輕搖了搖頭，「我並非是可憐你，只不過是嘆世事無常罷了。反而言之，我還覺得如今的你，還要更好些。

雖然，從某些角度來看，你的確是失去了很多。但你不得不說，或許這是因此，你也看開了許多。」

孟寶蓮聽聞，不禁沉吟半晌。

「……你說的不錯。

我爹的離世、孟氏一族的衰落，幾乎帶走我所擁有的一切榮光。直到我被聖上貶為庶民之後，才慢慢發覺到，追逐權勢的生活原本並不是我最為看重的。只是因為過去，我身上背負著孟氏一族聲名，也被其緊緊束縛著。

我從來都沒有嘗試過像這段日子一般，不用去爭什麼，不用刻意去討誰喜歡，不用和誰去比較的日子。表面看似雖平淡乏味，但卻也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為真切的了。

恍然之間，我忽然覺著，曾經逝去的那些個光陰，竟都是被渾渾噩噩的荒廢虛度了的。

而眼前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是能由我自己隨心去支配的。」

鈴蘭從來沒想過，有這麼一日，孟寶蓮能心平氣和的與她對坐如此談說一番。

「其實你能這麼想，我真的很為你高興。」

孟寶蓮聽了，卻似乎不太買鈴蘭的賬。

「你我非親非故，你有什麼資格為我高興。你可別誤會了，我之前就說過，我救你全是為了我表哥、為了我自己。

我並沒有打算要與你冰釋前嫌的意思。即使現在，我也仍是不怎麼喜歡你。

更何況，過去你時常在鄭晟隆身邊打轉，我是厭極了你的。沒有見你一次便懲治你一次，你就要燒高香了，難不成你還要指望著，我會低頭向你道個歉，而後兩人冰釋前嫌嗎？

那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鈴蘭聽完這話，當時便懵了住。「難不成！你、你對鄭大人他……對他？」

「是，我是喜歡他，怎麼了？

原先孟家與鄭家同在朝廷為官，也算是門當戶對的了。而我與鄭晟隆，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也不為過的。」

「門當戶對？你說孟家和鄭家？依我看，叫勢均力敵還差不多……」

「你倒是還不糊塗。我當然也知道，我們兩個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誰讓他是姓鄭呢，誰讓鄭家正好在朝廷上處處與孟家作對呢。更何況，我是孟家長子嫡孫女，我的這一輩子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按照孟家宗族長老們的意思，嫁給我表哥，成為下一個孟家的王后。

可這並不妨礙我討厭你與他親近。」

鈴蘭過去並不知道，原來孟寶蓮的心中也隱藏著這麼多的無奈和不得已。

「但其實，你當時還是有機會與鄭大人在一起的不是嗎？鄭家一直在為譽親王辦事，而當今聖上得以登基繼位，鄭家也是功不可沒的。若鄭大人親自向聖上請求賜婚的話，想來……」

鈴蘭話未說完，孟寶蓮便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他的確是這麼打算的，不過……我拒絕了……」

鈴蘭一怔，「為什麼？」

「因為我姓孟……我不可能忘記我爹是因何身故，不可能忘記孟家因何衰敗，不可能忘記姑媽因何而被打入冷宮。權勢之類我可以不去爭、不去搶、不去計較，可我爹的死，我不可能當作沒有發生過。更何況，我也不可能就這麼丟下表哥他一個人。」

「那……順親王他知道嗎？他知道你心裡早就已經有鄭大人了嗎？」

孟寶蓮輕輕搖了搖頭，「我想表哥他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會嫁給表哥的，又怎麼會告訴他這些。」

「可是……你並不愛他，又如何能與他共渡餘生呢？」

「那你當時去和親的時候，又愛不愛夏卿雲呢？」

鈴蘭聞言，微微一怔，一時竟沒答出話來。

其實，知道全部內情的衛胤熙，並沒與孟寶蓮提過鈴蘭與夏卿雲、衛胤宸之間的感情糾葛，而俞瑾萱也更不可能將自己的醜事主動說給她聽。所以孟寶蓮其實並不知道什麼。

但孟寶蓮十分清楚，當初和親之事，鈴蘭是被俞瑾萱陷害的，所以知道她定不是情願的。

「其實，愛不愛的也並沒有那麼的重要。親情，也是情啊。

我當然知道，表哥娶我，只不過是為了完成我爹臨行前的重託罷了，但我仍願意就此陪伴表哥一生。

只是……在那場宮變之後，表哥整個人都變了……

我後來一直都陪在表哥身邊，親眼看著表哥是如何一天天熬過來的。我也是親眼看著他如何一點一點的扼殺了那個曾經的自己。

過去的那個四殿下，已經被表哥親手殺死了。現在的順親王，則越來越像當年的孟王后。

如今在表哥的眼裡，除了權勢、地位，其他一切都不再看得重要了。

可我知道比起先王來，當今的聖上，行事要更加的果斷狠厲。而表哥若真的是步了我爹和姑媽的後塵，那麼其下場當是如何，並非是不可預見的。

只是表哥太過執著於王位，誓要奪回他所失去的一切。任憑我如何勸說，也是不肯罷手的。

事到如今，表哥可算是我身邊唯一親人了，我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表哥一步一步泥足深陷，而放任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