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人比人
巨樹神殿的平台上,費南多大祭司懷裏抱着一隻灰狼，漫不經心地給它理毛。
灰狼聞到了費南多身上雷豹的味道，非常不滿。
費南多幾次把它壓回去，最後灰狼只能老老實實地窩著不動，扭著腦袋不想搭理大祭司。
「……你好像很不喜歡科維爾？」老庫薩試探著問。
費南多哼了一聲，繼續梳理灰狼的毛。
老庫薩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也得罪了這位大祭司——他想來想去,覺得應該是嘉弗艾的問題。費南多對自己的弟子都有氣，怎麼會放過風系法聖呢？
那可是山一樣大的貓。塔夏還找死地告訴了費南多,他們曾經坐在貓背上渡海,躺在厚厚的貓毛里……
「如果大祭司願意的話,我能送你去西格羅。」老庫薩立刻拿出了自己的籌碼,還能為冒險者公會向戰神殿要點兒好處呢！
費南多審視着老庫薩,眼裏終於有了一點笑意。
「迪費科法聖，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老庫薩心想不是就怪了。他從前在麥侖鎮，沒少被這位戰神殿大祭司刁難過。
當初風系法聖提出要到遺忘之海附近居住時，冒險者公會的高層猶豫了一陣就答應了。老庫薩還以為這是因為是迷幻之森的緣故,想着萬一有什麼高階魔獸衝出森林,麥侖鎮有聖階強者坐鎮,結果風系法聖高高興興地來了,住下之後才知道附近還有戰神殿這麼一個棘手的鄰居。
其實費南多大祭司確實是個講道理的人,不過這是有前提的，跟他對上之前，千萬不能理虧。老庫薩從前是因為某些闖禍的冒險者,現在是欠了伊羅卡很多，所以在費南多面前總是沒底氣。
費南多大祭司靠在木椅上，懶洋洋地說：「科維爾是冰霜騎士，他晉級需要的典籍與方法，不是深鎖在古老的神殿裏，就是在強盛的帝國寶庫里，都是無價之寶。我允許他翻閱，我還指點他修鍊……他的悟性與天賦都很出色，否則我也不會給他這些。我用各種名目收取的錢，只能算是一點辛苦費跟書籍翻閱保養費，與他得到的好處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老庫薩聽了，不知道應該同情科維爾，還是羨慕他。
「放心，我不會太過分。」費南多摸著灰狼的腦袋，忽然嘆了口氣。
老庫薩嚇了一跳，因為大祭司的形象一點都不適合這樣的表情，試想一個高大英俊的光頭祭司，走到哪都是氣勢洶洶，眾人紛紛避讓，忽然就嘆起氣了，這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
老庫薩摸了摸口袋裏的羊皮紙，心裏納悶，安默思的預言他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呢！再說這個預言牽扯的是北方局勢，最多還有金堇帝國的權勢更替問題，與戰神殿一個銅幣的關係都沒有，費南多用不着發愁吧！
「你這是怎麼了？」風系法聖小心翼翼地問。
費南多瞪着他說：「你了解科維爾嗎？」
「呃！」老庫薩思考了一陣，遲疑地說，「他其實是個比較簡單的人，因為很多事情懶得動腦筋，所以看起來有點蠢。他的主要心思都放在如何提升實力上，心志倒是很堅定，就是眼神……咳，我是說他看人的眼神不太好，挑親信跟下屬不行。」
找美人的眼神也不行。
老庫薩嘀咕著，又補了一句：「對了，他的運氣不好。」
風系法聖以前覺得運氣這玩意就是隨便說說的，他沒見過天生好運的人，也沒見過出門撞破腦袋的倒霉蛋。現在嘛，自從發現了一條總是遇到神的龍，風系法聖頓時覺得運氣對一個人來說，是絕對不能少的！
費南多沒能理解老庫薩關於運氣的深意，他只是簡單地評價道：「科維爾比我的兩個弟子有天賦。」
「塔夏與格蘭特？」老庫薩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武者的天賦，他一個魔法師怎麼會懂？
「既然你找我不是為了科維爾，還有什麼別的事？」大祭司問。
老庫薩立刻神情嚴肅，認真地把安默思的話轉述了一遍。
費南多很久都沒有說話，他懷裏的灰狼打着哈欠，眼睛半睜半閉，眼看就要睡著了。
「大祭司……」老庫薩試探著喊了一聲。
費南多身體微微一震，整個人似乎從冥想里蘇醒過來，在此之前，他雖然就在風系法聖的眼前，卻就像樹上的藤蔓、水面的落葉，只有那麼一點輕微的痕迹。
風系法聖再次感受到了他與聖階頂端的差距。
這種差距不是努力可以填補上的，而是一種遙不可及的高度，就像生活在地面的魔獸，從不知道樹梢頂端的風景。
老庫薩揉了揉額頭，心情微妙。
費南多望着遠方，低聲說：「他居然選擇了梅奧尼斯這個名字，真是讓人意外。」
他沒有評價安默思的選擇，老庫薩覺得大祭司的心情很不好，不為別的——人比人，真是沒話說，戰神殿的歷任大祭司，就是差了這麼一截，終生不能踏入神之領域。
數千年來，繼承費南多之名的聖階強者，只有一個人成功。
正是山林之神費南多建立了戰神殿，從他之後，神殿每一代都是大祭司，再也沒有奇迹發生。
「……天賦這種東西，真是讓人挫敗。」費南多自言自語。
老庫薩忽然想到之前費南多提起科維爾，也是這種奇怪的語氣，他心裏咯噔一跳，忍不住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比塔夏與格蘭特更優秀，比未來的戰神殿大祭司更有前途，那還能是什麼？
「等等，你是說……科維爾他有踏入神之領域的天賦？」老庫薩結結巴巴地問。
「現在還說不好，他連聖階還沒有呢！有天賦是一回事，還得好好把握才行。」費南多伸手拍了拍老庫薩的肩，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我看，科維爾以後可能會成為你的弟子。」
「什麼？」老庫薩震驚地轉頭說，「我是魔法師！」
科維爾是武者，差得遠了。
「我發現科維爾有隱藏的第二個天賦，會在他達到九級武者的第二年被激發出來，這也是古神時代的冰霜騎士學的第二個魔法體系，風系魔法。現在西萊大陸上的風系法聖只有你一個人，並沒有精通風系的聖階武者。科維爾想要再進一步，就只能跟隨你學習，除了你，誰也幫不了他。」
「……」
老庫薩說不出話，他昏沉沉地想，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學徒。
不收還不行！
科維爾既然有可能踏上神之領域，從戰神殿大祭司到秩序之神，都會對他重點關注。作為教導者，老庫薩還得肩負考察科維爾品格的重任。
老庫薩雙眼發直，他明明已經打算後半生乘船走遍西萊大陸，像風族人那樣自由地航行，怎麼船上的「乘客」就沒完沒了呢？
「好了，這個消息就麻煩你轉達給安默思……哦不，秩序之神梅奧尼斯大人！」費南多似笑非笑地說。
老庫薩鬱悶極了。
「你看，你雖然是法聖，但是並沒有參與過戰爭，也沒有什麼值得被寫入西萊歷史典籍的事迹。現在竟然獲得消失已久的風族造船與航海技術，註定要被人記住了。不過這還不夠，游吟詩人的口中沒有你，因為你的經歷不夠傳奇……」
「我跟戰神與嘉弗艾共同冒險，還不夠？」老庫薩脫口而出。
說完他就後悔了，之前他還嘲笑塔夏找死，怎麼自己也炫耀起了近距離接觸嘉弗艾的經歷？
「你的冒險，能夠說出來嗎？」費南多哼笑道。
老庫薩沉默，他覺得不能。
牽扯到世界屏障的秘密，還是不要宣揚比較好。
「聽我說，你帶着科維爾，好好培養他，帶他去西格羅去天穹海去潘森德爾去西萊大陸一切神秘危險又傳奇的地方。將來游吟詩人提到這位神靈的名字，就會提到你，怎麼樣？這可是別人羨慕都換不來的榮耀？」
「……大祭司閣下，如果你想去，我的船永遠有你的位置，」老庫薩木著臉說。他總算聽明白了費南多真正的意思。
只去西格羅怎麼夠？西格羅沒貓了！
不來個天穹海自由行怎麼能夠盡興？
自由行這個概念，是老庫薩從葛霖那裏聽來的，風系法聖萬萬沒想到，繼亞戈隆之後，他也加入了冒險嚮導的行列。
老庫薩深思，總覺得他的人生好像在哪裏出了差錯。
彷彿在那個暴風雨之夜，他察覺到有強大的風元素，懷疑天穹海的漩渦海流打開，急切地沖入雨中來到小鎮門口，看到那兩個披着斗篷的外來者時，一切就改變了。
如果不是葛霖把麥侖鎮認成了「傻人鎮」，還疑惑地念了出來，老庫薩也不會注意到葛霖與伊羅卡的異樣。
風系法聖回憶著，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天，老庫薩追着那兩個人的背影喊他們等一下。
——沒有錯過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