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章 花下多枯骨

第捌章 花下多枯骨

?第八章花下多枯骨

夜已深,殿內外如死一般寂靜。

尖銳的喊聲刺痛眾人的耳膜,人人面色慘白。葉黛暮幾次都沒能發出聲音來。這是過去十六年來,她第一次正面面對皇太后。內心的恐懼此刻已經膨脹到了最大,堵住她的喉嚨,令她發不出聲來。

努力地深吸幾口氣,葉黛暮才穩住自己的聲音,不叫它暴露自己內心的恐懼。「淑慎,去點安神香。」

「謹遵君命。」盧淑慎也有些慌張,起來的時候差點被自己絆倒,幸好所有人都開始恍惚,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否則必定引起驚慌。

「青盞,你帶人將這殿中的帘子拉起來,將窗戶打開。」視野開闊,可以杜絕一些事情,比如誣害,但是鑒於皇太后勢大,恐怕就是誣陷也無人會替她澄清。但多一分可能,就要多做一分。

「語嫣你帶人再去搬把椅子。最好比這椅子矮一些。」這殿中只設置一把椅子的寓意,現在要破來保命了。若是今夜無命,何談他日登基為帝。但是恐怕用不上。

「惜嵐,帶人去後面,把我的紙墨都收起來,最好可以藏起來。」她學會寫字的事情決不能讓皇太後知道。

「青筠……」葉黛暮一一佈置下去,卻來不及做得更多了,從喊聲,到皇太后入殿不及一刻,她能想到的,都吩咐下去了。現在能不能活,就要看天命了。

就賭,她乃天命所歸!

「啪!」殿門被粗暴地推開了。恐怕在天上的先祖先烈都沒有想到,這扇被譽為天子門扉的木門會在兩日之內被如此對待兩次,其中一個人還是當朝皇太后。葉黛暮自嘲,每天都要夜襲嗎?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啦?有本事殺人,你有本事白天來啊!

索性,這一關度不過的話,就可以永遠安息了。葉黛暮打起精神,站在殿中最顯眼之處,輸人不輸陣。如果服軟可以叫皇太後放過她的話,恐怕此刻葉黛暮就毫無形象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演示一個詞——跪地求饒。

不過,想也知道,現在就是割肉予皇太后,她也不肯就此罷休。果不其然,那個頭戴鳳冠,身披霞錦織鍛的女人上來便對她大發雷霆。「豎子爾敢!竟站着迎我。」

這是嫌棄她沒有跪地伏倒。

葉黛暮卻依然站直了身體,沒有在她的威壓下屈服。馬丹,屈服就要死了好嗎?誰要向這麼一個瘋子下跪。十六年也許足夠抹去海角的岩崖,卻還不足夠抹掉她內心的自尊。她來自人人平等的時代,那時代也許很混亂很渾濁不堪,但是起碼它教會了她一點,絕不向任何命運認輸。

「皇太后恐怕不記得了,朕乃帝王,無需向任何人下跪。能讓朕跪的,只有天地和列祖列宗。」葉黛暮底氣十足,聲音洪亮得令人不由地一怔。她掃過跟在皇太後身後的人,立時氣沉丹田高聲喝道。「爾等見朕,為何不下跪叩拜!」

這一聲怒喝,竟嚇得幾人站不直膝蓋來,幾乎要癱倒在地。他們當然知道面見君王理當叩拜行禮,然而他們之中誰也不把這個年僅碧玉年華的少女視作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正是這種輕視在強烈的反差之下帶給他們極大的震撼。

她外著窄袖袖赭色褙子,內着墨綠色齊胸曳地襦裙,臂上搭著一條寬大的黑色金絲繁花紋綉帔帛,腰垂金紅色相間的絲帶。站在這大殿之上,竟叫人移不開目光來,彷彿眼帘里所有的光芒都只集中在這一處。

可看她的神情肅穆,眼神銳利,目光相對,竟叫人生出一絲懼怕,仿若是有什麼萬鈞之重壓在身上,令他們不由地動搖了。第一個沒有站住的人,自然引來了第二個,然後猶豫不絕,甚至打定主意的人都順從地跪伏於地,叩拜於她,口稱。「參見陛下。」

這就像是一片麥子,風來便順風傾倒的模樣。卻叫皇太后,怒火攻心,氣急敗壞。她一腳踹倒她身邊的侍從,憤怒至極地大吼起來。「起來,起來,爾等賤奴。這黃口小兒,不過昔日柴室一破落戶罷了。何人准予爾等跪拜!」

青衣侍從一下就被踹得撲倒在地,卻又立刻爬了回去,恭敬地諂媚至極地對皇太后笑着,又重新站在了她的身邊。葉黛暮莫名覺得這其中有着詭異之處。但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皇太后已經殺氣騰騰地向她沖了過來。

葉黛暮此刻恨不得在這殿中燃燒的不是安神香而是迷魂香,最好是能讓這瘋癲了的皇太后立刻昏迷過去。可惜她不能。皇太后已經走到離她不足五步,這個距離已經能讓葉黛暮清晰地看見她臉上搖搖欲墜的粉末,這是塗了多少粉啊?

這個距離實在是太近了,令她情不自禁地聯想起,王府那寬敞的庭院裏,青色的石板上那濃厚的血腥味。她有些恍惚起來。不妙,這一個愣神,竟讓皇太后的氣勢強盛於她了。還是童年陰影太深刻了。

正在這時,盧淑慎站了出來,她本就站在葉黛暮身後不遠,此刻自然比皇太后要快些,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擋在了葉黛暮前面。皇太后威脅地半眯起眼睛來。

盧淑慎處於這渾水一般的皇宮之中十餘年之久,她在這皇宮中見過的爾虞我詐,陰謀詭計,比皇太后不知多出幾倍,手段高出幾番。「請皇太後退後,陛下體弱,身側不容濁氣。若是令皇太后染病,足令陛下惶恐。」

其威嚴竟能和皇太后相抗衡。若不是她面對的是皇太后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恐怕任何一人都會被嚇住。可惜,她遇上的是皇太后。

「啪!」皇太后二話不說給了她一個巴掌,揮起的手剛放下就被一旁的侍從捧起來輕柔地按捏。皇太后高昂着頭,連瞥也不瞥她一眼,輕蔑地說。「賤婢,不配與之言。」

盧淑慎的臉上立刻紅腫了起來,甚至被皇太後手上尖銳的指套給划傷了。葉黛暮嚇了一跳。這姑娘也太傻了,也不打聽打聽皇太后是個什麼樣的人,別說是擋在她前面,就是站在她身旁五十米外被她看見了,她一個不氣順也要賞一頓巴掌的。

葉黛暮想要拉過她,但是也知道此刻絕不能將盧淑慎再推到皇太后的面前了。葉黛暮上前一步,順勢將盧淑慎擠到一邊。「一侍女罷了。皇太后何必置氣?若非是僕從辦事不力,怎會使得真玉受損?一個小小的僕從容易處置,可是玉碎便難以癒合了啊。」

真玉?玉真郡主也。其他可以不論,玉真郡主,她總要顧忌的吧。葉黛暮的雙手已經滿是冷汗了,幾乎要滑落地面。她就像是一個賭徒,做的是一場生命攸關的豪賭,賭贏了就有命,賭輸了,恐怕這住過幾代帝王的長生殿要血染難消了。

「豎子爾敢!」但是這一聲怒喝,已經不如進殿時那麼底氣十足了。她不該有自己的勢力才對。皇太后曾註定自己這個庶女不可能有能力做下任何事情,但是現在她不能肯定了。若是這個賤人真的在這件事上做過什麼,那麼說不準靜姝還處在危險之中,該死!皇太后開始慌亂起來。「爾敢對吾兒做甚!必扒皮抽骨,叫爾……」

「皇太后慎言。朕自是不敢。玉真郡主乃是先帝嫡親血脈,萬萬不能出事。可是並非眾人皆如此。不若,不至於此。您該問罪的恐非朕啊。」此時掌控朝廷的是徐家,連皇宮守門的護衛隊都在徐家的掌控之下。這曾讓葉黛暮夜不能寐,此刻卻能拿來當籌碼了。

皇太后當然比葉黛暮更清楚如今朝廷的勢力分佈,不然她也不會拉下臉面,去向娘家求和,在她心愛的女兒身邊安排那些貴女。

她自嫁給長平成王那個窩囊廢之後,就再沒有回過娘家,逢年過節也絕不肯送賀禮回去。她恨啊!想徐家權傾朝野,竟要將她這個本宗嫡女作為犧牲品,嫁給個布衣王爺,無權無勢,更無半點才華。怎麼可能沒有更好的人選?這群騙子!

若不是徐家早就在暗地裏與謝家權勢相爭,否則謝家為何會想要和徐家決裂。她又何至於此!她心心念念了十五年要嫁的好兒郎,有着舉世無雙的才華,是如琢如磨的有匪君子,是大魏最令世人嚮往的風流名士。

那蠢笨如豚的葉庭溪怎麼能相提並論?他不過是個名不副實的王爺,沒有封地,沒有家財,不會頌歌吟詩,不懂春雨夏荷秋風冬雪,飲茶如牛嚼牡丹,食味不知濃淡,提筆作畫卻連一絲風骨也沒有,更別提他的模樣都是那麼的不如人意。

她要如何甘心?

她本該嫁的人是謝晉奕,是被贊「贏得天下才子心,引多少佳人笑,還看玄郎」的謝玄郎。她本該過着讓這上京所有女人都羨慕的生活,和這世上最好的郎君藏於山水之妙。那句「憑舟任去,風捲雲淡,大好河山不及伊人」本該是她的,是她的!

這群強盜!他們搶走了她的夫婿,搶走了她的大好人生,搶走了她的兒女,還要再搶走什麼?徐家,徐家,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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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投喂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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