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諸夏】第一百零九章

110 【諸夏】第一百零九章

?上官玉星最後的慘淡收場讓所有人看見了易玄極身處高位時,原來也有心狠手辣的一面——於是也算得上是殺雞儆猴,這一夜在鑄劍閣的時間很快就會傳播出去,然後那些還擁有著一顆想要拿捏新帝蠢蠢欲動之心的人們,大概就要消停下來了。

青玄等人日日擔憂,今夜大概可以睡上一個玄極登基以來的頭一個好覺。

花眠看在眼裡,也不是很清楚易玄極忍耐上官玉星,是不是就是為了這一天——

這才恍惚想起,原來人族領袖從來也不是吃素長大的。

花眠原本站在一旁毫無存在感,耐心看完這出大戲唱罷,正待退場,回去再給郝易翔磕三個響頭以謝救命之恩,奈何前腳剛剛抬起來,就被易玄極拎著衣領拽回來——

「去哪?」

「……回,」花眠吞咽了口唾液,發現自己人前結巴的毛病並沒有好轉,「回去呀?」

可惜面對她如此可憐巴巴,玄極眉毛都沒抖一下,拎著她領子的手也沒鬆開:「你怎麼在這,難道你不覺得自己應該與朕解釋一翻?」

花眠看向郝易翔。

玄極皺眉:「你看他幹嘛?」

花眠把腦袋轉回來,意思是,這人沒跟你說清楚么,上官玉星假傳聖旨,我是被騙過來的啊!

郝易翔裝死,玄極冷著臉將花眠拎回御書房,大門「哐」地關上,所有人都被關在門外——那驚天動地的關門聲暗示了關門者內心的惱怒,這完美地傳達給了花眠,所以打從進門她就縮著脖子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餘光瞥見玄極回到御案后,雙手撐在桌案邊緣,做出一個隨時準備可以掀桌的預備動作。

玄極:「過來。」

花眠搖搖頭,拒絕送人頭:「不過。」

玄極看她的慫樣,氣極,又拿她一點辦法沒有:「怎麼,這會兒知道害怕了——剛才聽見有人用我的口喻傳你去鑄劍閣送死的時候,你怎麼又那麼勇敢,裙擺一掀就慷慨赴死?」

說到「慷慨赴死」四個字,男人的臉色非常難看,停頓了下,開始劇烈咳嗽起來……花眠聽著他咳出了肺嗆聲,心中跟著一顫,垂下的眼睫毛輕輕抖了抖,抬起腳,不由自主地往他那邊走了幾步——

手抬了抬,下意識想要替他拍拍背一般,反應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其實自己離他太遠,還壓根夠不著。

躊躇之間,他卻自己逐漸平靜下來,只是喘息聲比之前大了一些,他抬手拔出腰間無歸劍,隨手往空地一擲,長劍化作一名雍容華貴裝扮的冷麵少年落在地上,他一手拂過脖上領毛,稍顯冷漠與嘲諷地看著花眠。

花眠看著忽然出現的冷臉兄長,再看看一臉恨鐵不成鋼模樣的易玄極,心想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擔心一個人罵不過來,還要帶上無歸這個刻薄鬼混合雙打?

……撇開她本來嘴笨不說,兩人偏偏一個是兄長,一個是主人,她還還不得嘴,那真正是吾命休矣!

花眠眼睜睜瞧著在那把冰冷的椅子上坐下,正想問有話怎麼不能好好說,本來都是誤會,他把無歸喚來嚇唬誰——卻在此時只見閉上眼定了定神,緩緩道:「我原本想……如果將你放在身邊,哪怕什麼也不做,光放著,遠遠地看著,心中也是歡喜的。」

花眠指尖扎入掌心,提醒自己面容表情要從容一點。

「但是現在想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隨了我這個做主人的,你也是一個死心眼罷。」玄極苦笑了下,「我知道當年無歸劍祭劍之事,讓你傷得很深,我以為這也讓你對我失望透頂……」

無歸平靜視線掃過來時,花眠覺得有些尷尬,此時她還有點不能理解玄極為什麼把這種事拿到當面來說,如此理所當然的事,卻搞得她像個固執的傻子……

但是她很快就知道了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因為更讓她崩潰的話還在後面——

「沒想到一模一樣的事情再次發生,這一次要你做出犧牲的時候,你卻連一句『為什麼』都不問,輕易就去了。」易玄極坐在桌案后,抬起手撥弄筆架之上懸挂的幾隻筆桿,筆桿相撞,發出輕微碰撞聲,「花眠,你若當真對我失望,對我斷情絕意也就罷了,事到臨頭,你還想著要為我不顧性命,讓我如何放心得下?」

「……」

這話詭異至極。

花眠想罵他臭不要臉,抬眼瞥見他眼底一抹病態的青黯,又有心疼,轉瞬明白人家說的話大概一點錯都沒有——

她只是說服不了自己跟他重修於好而已,說不喜歡了,不想了,話到了嘴邊,卻發現其實撒謊比想象中還要難。

捏緊了衣角,指尖扎入掌心絲絲疼痛讓她大腦保持著清醒,還算冷靜地扔下一句「我不想說這個」轉身想要離開,卻發現御書房的大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鎖死——

她拉了幾下沒拉開,最後動作越來越大,被搖得「哐哐」作響的撞擊聲中,帶上了她急促的呼吸,但那門紋絲不動,她氣急,抬起腳彷彿揣在男人身上一般狠狠踹了門一下,轉過身,瞪著高位之後的男人:「易玄極,你夠了吧!我哥千辛萬苦把我送去現世,我媽再千辛萬苦把我生下來,就是為了讓你這麼欺負我的?!」

這一聲咆哮,真是歇斯底里,傷心惱怒至極。

到底還是說不出太難聽的話,單單隻是「欺負」二字之中有多少心酸和委屈,她鼻尖微微泛紅,卻瞪大了眼死死瞪著他,眸子因為含水光,亮得驚人。

下一秒,花眠只來得及見眼前玄色黑色影子掠過,轉瞬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她掙了下,那懷抱越發收緊。

他冰涼的唇貼在她的耳邊,輕輕摩挲,他們靠得太近,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腔在震動——

「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他嗓音沙啞低沉。

「你不要再念著我了,也不要再為我傷害自己哪怕一根頭髮……既然說了,你就要說到做到。」

擁抱著的懷抱微微鬆開,他低頭看著她,抬手用略微粗糙指腹輕蹭她的眼角,彷彿要將她眼角的炙熱揉散——

「我始終還記得,那一晚在現世的電影院,啊,是叫這個名字吧,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黑暗裡我握著你的手,那時候我不記得你是誰,只知道你是你……其實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想回諸夏了。」

「……」

「你對我說,你是個死心塌地的人,當真的事就是一輩子,我如果騙你,就要下地獄……」

「行了,別說了。」

「下地獄就下吧,」他微笑著,指尖順著她的眼角滑落,輕輕一拂,抹過指下的濕潤,「只是,那地方不太好,我自己去就是,你別跟來。」

花眠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盯著看他一開一合的唇瓣,這才發現,原來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他跟她說了很多事。

比如原來人族對於邪神的最後一道封印,就是邪神被封印在無量花海之下的軀殼,那軀殼裡有邪神的最後一縷精魂,只是被當時的人族領袖強行剝離了出來,然後餵給了浮屠玄鯨。

浮屠玄鯨本是北冥最後一隻鯤,擁有吞噬封印魂魄的能力,於是將邪神的精魄吞噬,看似終日漂浮在浮屠島上,實際上卻在一個人們永遠追逐不到的高度——

邪神軀殼在地,浮屠玄鯨在天,精魄與身軀,永不相融。

如今邪神身軀被取出奪走,浮屠玄鯨攜帶著邪神的精魄離開,邪神因為缺少這一縷精魄,最終也沒有恢復到全盛時期戰力,所以,在他尋找到浮屠玄鯨奪回精魄之前將他重新封印或者徹底抹殺,是整個諸夏大陸最後的機會——

一切都顯得那麼迫在眉睫。

如今三軍已如箭在弦,蓄勢待發。

這一戰,許多人都知道,或將有去無回,決絕而去,不過是為了守住背後諸夏萬里河山,家中妻兒老少……

易玄極也是。

他甚至站在了最前端,成了必定會以身殉葬之人——

他原本以為,如果就這麼死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人們或許惋惜,卻並不會有人因為沒有他而影響了接下來的人生,日出日落,日月輪換,下一年的天燈節,還是萬家燈火,盛世平安……

但是今晚花眠這樣,卻忽然叫他心中不安起來。

甚至來不及有一點自私的竊喜。

便被惶恐不安籠罩。

說來可笑,已將自己視作將死之人,擔憂的卻不是自己即將面對的死亡或者失去一切,唯一心中牽挂,卻是活著的人該怎麼辦——

於是做了一個決定,這一晚喚來無歸,是要再下一個遺忘咒,遺忘咒會在易玄極戰死的那一刻啟動,到時候花眠與易玄極所有的記憶都會被抹去,易玄極對於她而言不過是為天下蒼生殉葬的偉大前主人,惆悵會有,卻不傷心身。

遺忘咒雖偶有差池,但是若承咒者本身在承受咒語時欣然接受,咒語便會無比牢固,這些令人傷神的風花雪月,她再也不會想起。

花眠聽他娓娓道來,彷彿安排好了一切,處處為她精打細算,卻奇怪地發現,明明已是初春,院子里桃花都掛上了花骨朵,她卻如同身置寒冬,渾身冰冷,彷彿血液都凍結——

花眠看著面前的人,眼底明明只有她,卻還是帶著真誠的乞求,乞求她最好忘了和他在一起的記憶,永遠不要再想起。

太自私了。

太自私了吧。

「你以為那些記憶,只有你一個人當做寶貝么?我至今記得那天晚上,其實月色很好,直到你離開之後,烏雲才遮住了月亮……」

藍光之中,無歸的手在結印,花眠抬起手,將玄極放在自己面頰之上的手拿開,她笑著道——

「你可千萬別死,不然,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記得那些東西了,總覺得……怪可惜的。」

其實沒有太多的眼淚。

也沒有所謂的執手相看淚眼。

更沒有驚天動地的告別與道別。

從頭至尾,不過是她笑著說一句,「總覺得怪可惜的」,便彷彿一切塵埃落定——

他說地獄那個地方,不太好,我自己去就是,你別跟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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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犯桃花與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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