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塞西婭
第二天，我解決生理問題和洗漱后，穿上衣服準備去喊老鬼，沒想到老鬼這次竟然要留在陽台上等著了，當然，還有小丫頭。小丫頭沒心沒肺的，倒沒覺出今天老鬼有什麼不對的，我可不一樣。
老鬼今天很罕見地有些焦躁不安，雖然我看不清他，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團白影，倒通過感知他身上的波動，我還是能感覺出他身上的忐忑和緊張。沒錯，就是波動，正常來講，我基本能看到鬼，這是在對方願意現行的情況下。普通情況下我看到的鬼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團白影，區分不同的鬼全靠他的行為模式和給我的感覺，另外就是陰氣的波動。老鬼這種老紳士想來是不想從我這個小輩面前露怯，可是，在等待了六十多年的情感前，他卻局促地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我很羨慕老鬼和對方的痴情和執著，他們的感情我或許不懂，不懂得為什麼一次次失之交臂後天人永隔的傷痛仍無法改變這種執著，也不懂得為了一個人這樣等下去是否值得。我之前問老鬼，老鬼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我將小丫頭和老鬼吸入安魂木，一方面是避免白天的陽氣和人身上的陽氣對他倆造成傷害，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老鬼冷靜一下。
我打了個的，一個多小時左右，東陽養老院到了。不得不說，這個養老院的環境確實非常不錯的，特別是院內的綠化，我很喜歡這種接近自然的的田園生活。
我下車，跟老鬼說：「我到了，你別緊張。」安魂木輕輕一顫便沒了動靜，我開始嘲諷了：「喲！這還是當年閱盡學校八千花的老鬼嗎？這就害羞了？」
老鬼受不得激，別看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可這脾氣，跟火藥桶沒什麼區別，一點就爆。我這才一激，老鬼突然從安魂木里鑽出來，對著我叫囂：「誰怕誰！老子這就去。」
他這個舉動把我嚇著了，這可是白天，鬼可以出來是可以，但你得考慮下你的修為吧？你只是個普通的鬼啊？這養老院人雖然不多，平均年齡也很高，陰氣重點是不假，可白天人間的陽氣和往來的人的陽氣足夠你喝一壺的了，嚴重點魂飛魄散都有可能的。
想到這裡，我趕緊把老鬼收回到我的項鏈裡面，反抗壓根沒用，我也因此發現了安魂木的一個大用處：拘魂啊。只要進入過一次，直接可以拘了，根本不需要對方同意。如果我去做壞事，絕對的一頂一的好用，可惜，我三觀還是正直的。
找了個人打聽了一下有沒有外國的老太太居住，因為我身高體壯的，看上去又比較親切，我特別招老一代人的喜愛，有個熱心的老太太直接把我送到門前。
我笑著向熱情的老太太道謝，送走她之後輕輕敲了一下門。
「請進。咳！咳！」聲音很溫和，並且說的中文，聽上去就感覺像家人一樣親切，看來老太太為了找老鬼下了很大功夫。但隨後的咳嗽聲中透露出來的憔悴卻讓老鬼抖個不停，沒辦法，安魂木也跟著抖。
我進去后看著正坐在窗邊給花澆水的老太太，輕聲說：「他來看你了。」
老太太瘦弱而微微佝僂的身體彷彿被雷擊了一樣，手中的花灑也摔落到地上。老太太不可思議地轉過身瞪著有些渾濁的雙眼看著我。
老太太看上去八十多歲了，頭髮也不是夢中的棕褐色，而是發白如雪，從她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輕時候的樣子，雖然歲月的風霜給了她很多痛苦，但她，最終還是堅持到了最後一步。
「他在哪？」老太太很是激動，臉上也帶上了一抹潮紅。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是真不想告訴她老鬼去世的消息，但我還是無奈的說：「他去世了。」
「噔……」老太太聽到我的話倒退了幾步，心情激蕩下竟然嘔出一口血，安魂木里的老鬼也顧不得矜持了，直接鑽出來現出了原形就想去看老太太的身體狀況，被我一把攔住了：「她現在身體虛弱，氣血不足，心情激蕩下吐血是正常的，你現在過去，恐怕，她撐不住。」
老鬼聽到我的話安靜了下來，但看向老太太的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愧疚。
老太太有氣無力地說：「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看了眼老鬼，這點我為了顧及老鬼的隱私什麼的從來沒問過。
老鬼長嘆一聲：「六年了，馬上七年了。」
我將老鬼的話轉述給她，老太太坐在沙發上有著瘋瘋癲癲的：「七十年了，我找了他七十年了，結果他卻走了。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死了？」
我從口袋裡掏出當年她送給老鬼的懷錶，老太太接過之後沉默了好久，最終忍不住流淚：「這塊懷錶……原來他真的已經死了。」
我突然覺得我有些過於殘忍了，支撐了她活下去的支柱就是找到老鬼，等待了七十年卻得到這麼一個消息，老太太彷彿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本就布滿皺紋的臉上更是一片灰白，隱隱有死氣出現，安魂木更是隨著老鬼的抖動不停地輕顫。
我趕緊告訴她：「雖然他已經死了，但是他的靈魂就在你面前，我是……你們口中的驅魔人，有什麼話，你當面跟他說，我有辦法讓你看到他。」
老太太一聽，眼中爆發出了強烈的期望：「真的嗎？」
「嗯，只能維持一小時，你們長話短說。」我現實讓老鬼現行，然後用法力為老太太開眼。老太太已經快八十了，身上根本沒有多少陽氣了，我為她用法力開眼的話，她就可以跟老鬼獨處，聊一聊，傾訴一下這些年來的辛苦。
幫老太太開了眼，我退出屋內，我現在才剛剛注意到一個問題：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老鬼和老太太的姓名，而我對於他們的了解，僅局限於當初遇到老鬼時做夢夢到的殘缺的經歷。
我自嘲道：「看不出來，我還有點聖母的屬性呢……」不過，說實話，能讓老鬼和老太太完成夙願，這是我唯一能做到且願意幫他們做到的事情了。人們常說，缺什麼，補什麼。或許是我內心並沒有太多的堅持和美好，這使得我對於為了一絲懵懂而不真切卻尋找、等待了七十多年的感情很是嚮往。
一個小時多一點后，我敲門進屋，不是為了打斷老鬼和老太太的談話，而是老太太歲數大了，她承受不了與鬼魂相處所帶來的身體上的負擔。
我進去后，老太太的樣子跟一個小時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氣色好了很多，看上去皺紋都少了，原本有些佝僂的身軀也挺的很直了。
我古怪地看了老鬼一眼，有些邪惡的想到：「這老紳士不會是做了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吧？」
老鬼笑著說：「塞西婭跟我聊了很多，我感覺我虧欠她很多。我想在她走之前陪陪她。」
原來老太太叫塞西婭啊。我想都沒想下意識脫口而出：「這是好事啊，我舉雙手支持。」
老鬼尷尬的咳了一聲：「咳……可是她平時看不到我……」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要再續前緣結果沒辦法，求我幫忙來了：「你不會想我整天陪你來養老院吧？」
老鬼還沒說什麼，塞西婭老太太搶先開口：「當然不是。」老鬼想說什麼被打斷了，索性閉嘴。
塞西婭老太太說：「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一直看到正源？」
老東西原來叫正源啊，名字很不錯啊。
我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有，但我不能跟你們說。」
老鬼想到了，嘆息一聲不說話。塞西婭老太太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什麼不行？」
我看了老鬼一眼，得到他的示意后說：「老鬼……也就是你的正源他已經死了，而你，雖然身體很差，但是你畢竟是活人。中國有句話叫……」我想了半天沒想出來覺得有些尷尬，就把大體意思給塞西婭老太太解釋了一下：「老鬼死了，他身上的陰氣會侵蝕你的身體，讓你身體不斷變差，加速你的死亡。而你死後，你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我們這裡的陰間制度不一定適合你。所以，老鬼總有一天會去投胎，而你成了孤魂野鬼。你這樣會讓老鬼欠下很大的債，所以，無論是為了你還是老鬼，我都不建議你整天和老鬼呆在一起。」
雖然我的話中有很多名詞塞西婭老太太不能理解，但這並不妨礙她猜測著理解。等她猜測出了大體意思，她臉色明顯一黯。
「不過……」
我的話剛開始說，就見一人一鬼齊刷刷地盯著我，因為，在句子含義上，你說的再天花亂墜，一個「但是」直接讓前面的都變成屁話，「不過」也差不多。
「快說！」老鬼和塞西婭老太太異口同聲吼出這句話。
「就您的身體狀況來說，您最多每周見一次，當然，如果您身體好的話，每周多見兩次您也吃得消。所以，為了見見您的心上人，你還是多養身體吧。」我把「心上人」這三個字說的有點重，想看老鬼尷尬，可是，他一點尷尬的意思都沒有，但是塞西婭老太太覺得有些羞澀。
「厚顏無恥！舔著逼臉就承認了！人家老太太還沒說什麼呢！」我在心裡笑罵老鬼無恥，雖然知道了他叫什麼，可是我還是習慣叫他老鬼，順口是一回事，他也確實是個老鬼。沒毛病。
在塞西婭老太太不舍的眼光的中，我帶走了老鬼，而她則下決心好好養身體，畢竟，雖然陰陽兩隔，但至少她現在心裡有了依靠。人啊，只要有了依靠，他就能頑強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