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生初見
狄夫人知道如沁是個穩重的丫鬟，說出事了那一定是真出事了。當下顧不了太多，忙站了起來，說道：「快領我前去。」
狄莫芸自然在後面跟著，一行人匆忙趕到了狄英遙的屋內，撩開門帘，狄夫人幾人愕然發現相沁也在其中，除了相沁，還站著兩個男孩，兩個婆子和幾個丫鬟。
狄莫芸只認識其中一男孩是自己的二哥狄英遙，其中一婆子是荀媽媽。
那個狄莫芸不認識的婆子站在相沁的對立面，用手牢牢地抓著相沁的衣領，不斷地搖晃，甚至抓住了相沁的頭髮不斷地揪扯著。而荀媽媽則站在相沁的身側試圖幫相沁抵擋那婆子的攻擊，但有一個狄莫芸不認識的丫鬟緊貼著荀媽媽的身子，表面上看像是在勸架，實際上她一直擠著荀媽媽，好像要把荀媽媽擠走。狄英遙和另一陌生男孩則站在相沁的另一側，狄英遙面色不愉地看著眼前的鬧劇，未有上前阻攔的意思。
狄夫人幾人臨到近處，就聽見了一聲「不是我。」
說話的聲音不大，但話里透著倔強。這話是相沁說的。
狄莫芸這才看清相沁此刻的模樣，一身狼狽，左袖上都被扯掉了一塊布，頭髮散亂，臉蛋上竟然有著鮮紅的五指印！儘管如此，那張充滿稚氣的臉上還是圓睜著一雙不屈不饒的眼睛。
狄莫芸想上前制止，卻被狄夫人一把按住肩膀，狄莫芸抬頭看向狄夫人，狄夫人搖頭示意不許。
這時，那個抓著相沁的婆子抬著吊梢眉，厲聲喝道：「不是你會是誰？！二少爺的荷包就是你偷的！」
狄夫人剛想上前問個究竟，就見相沁主動出擊道：「才不是我偷的，我見得分明，就是你偷的！」
「臭丫頭，還反咬一口，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撕爛你的嘴。」那婆子氣惱的又是將相沁一頓晃動。
一時間，場面又亂成了一鍋粥。
相沁一邊掙脫著那婆子，一邊努力向狄英遙說清楚道：「二少爺，你看看你荷包里的錢，是不是有油漬，只要看看誰的手上有油，不就是誰偷的嗎？」
那婆子眼裡竟有了一些慌亂，她嚷道：「有油漬又能怎樣，銀票經過了那麼多人手，難免會沾到油漬啊！」
話音剛落，一片寂靜，那婆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但一切都晚了，只清晰地聽見相沁問道：「我又沒說是銀票，你怎知那錢是銀票呢？！」
「我……我！」那婆子無力地放開了手，退後兩步，忽又不甘心地說道：「賤丫頭，敢拿話套我！」說罷欲上前薅相沁的頭髮，卻被狄英遙上前擋了回去。
狄英遙很低沉地質問道：「我今早剛換的銀票，也就我和我的貼身小廝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我！」那婆子一直語塞。方才猖獗的氣焰消失殆盡。
「原來是你在賊喊捉賊啊！」在狄英遙身邊一直在看好戲不說話的男孩懶洋洋地出聲道。
那婆子聞聲腳下一軟，跪在狄英遙面前，大呼道：「二少爺，饒了老奴吧！老奴一時鬼迷心竅才做了這樣的錯事，下回再也不敢了！」
狄夫人鬆了一口氣，沖那婆子說道：「如實招來吧，好讓你死得體面點。」
那婆子向先前在「勸架」的丫鬟瞟了一眼，見那丫鬟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明白事情已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她只好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原來這婆子是二少爺的小廚房的廚娘，她家的小兒子病了，需要人蔘這樣的藥材，可是那麼貴重的藥材哪能買得起呢，於是她打起了二少爺荷包的主意，本已經快要得逞了，豈料被迷路的相沁撞見，所以才出現了接下來的這一幕。
狄英遙看向先前勸架的丫鬟，狐疑道：「事情就這麼簡單嗎？！」
那丫鬟很規範地行禮道：「二少爺，這婆子是主動招供的，這供詞還會有假嗎？！」
「是嗎？你就不覺得這供詞里漏洞百出嗎？！蘭沁姐姐！」狄英遙喊那個叫蘭沁的丫鬟的時候，聲音特意往下壓了壓。
「奴婢愚鈍，不覺得這供詞里有什麼不對的！」
「你……」
「好啦，事情差不多弄清楚了，蘭沁，把這婆子拖下去行刑吧。」狄夫人打斷了狄英遙的追問，並打發了蘭沁。
待蘭沁與其他下人一起將那婆子拖下去后，狄夫人對如沁說道：「如沁，府里還有些人蔘擱著也是擱著，就賜這婆子家一條吧，就當是她拿命換的吧！」
這引起狄英遙很強烈的不滿，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繼續問下去？還是這事與你有關係？！狄英遙不動聲色，只是暗暗握緊了拳頭，冷冷地看向狄夫人。
待狄夫人料理這事完畢后，才轉向那個剛才說話慵懶的男孩行萬福禮道：「妾身參見七皇子殿下，先前不知七皇子殿下大駕光臨，才有失遠迎，還望七皇子殿下恕罪。」
七皇子說道：「狄夫人太客氣了，我與貴府的兩位少爺交好，常常臨時起意，登臨貴府作客，所以請夫人不要客氣，將我當作常客看待便是。」
狄夫人微微俯首，而狄莫芸卻直面打量著七皇子。
原來這就是七皇子啊，看年紀與狄英遙相當，五官雖然沒有狄英遙那般陰柔精緻，也沒有狄英逍那般陽剛大氣，但直眉入鬢，丹鳳長眼，本也應英氣十足，卻有個尖而不利的下巴，永遠微微一笑的笑唇，又憑添了幾分女子才會有的嫵媚！
狄莫芸上輩子也閱過無數的俊俏小鮮肉、型男大帥哥、魅力中年大叔，卻從未端詳過這樣的容貌，似火卻不烈，似冰卻不寒，兩者相融形成一種奇妙的美！這才是狄莫芸印象中古典美男的樣子！
恩，這長相，等將來長開了一定是張很能魅惑眾生的面孔！
這哥們太適合當模特了，要是放在星際聯邦里，絕對會是時尚界的大紅人！
狄英遙見狄莫芸還在直勾勾地看著七皇子，並且花痴般的傻笑，有些尷尬，咳嗽一聲，提醒道：「小妹，小妹！」
狄夫人臉色也不太好看，暗中捏了下狄莫芸背後的衣服褶子。這才把狄莫芸的思緒拉了回來。
「啊？啊！我叫狄莫芸，你叫什麼名字？」狄莫芸上前一步，露出自認為最得體的微笑，大大咧咧地問道。
狄夫人徹底服了自家的女兒了，勉強地笑了一下，掩飾道：「七皇子殿下，這是妾身的小女兒，才過五歲，打出生起就一直跟在臣妾身邊，不常出門，因此很少見到生人，沒見過世面，又不太懂人情世故，所以唐突殿下了。」
「無礙，令嬡天真活潑，甚是可愛。」七皇子揚起慣有的微笑，無所謂地說道。
七皇子也在打量著狄莫芸，穿著男裝，頭髮散亂，一張胖臉不知什麼原因又腫又紅，對著自己呲牙傻笑著。這就是狄英遙嘴中常念叨的妹妹？！
七皇子壓下心中的震驚，面向狄莫芸禮貌地回道：「我叫司空軒琅。」
「軒琅？你好，軒琅哥哥！」狄莫芸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好，莫芸……妹妹！」七皇子努力不讓自己的嘴角抽筋。
「唉！」狄莫芸應著，繼續笑。
狄英遙實在看不下去了，把狄莫芸拉開一邊，小聲說道：「小妹，你沒病吧？醒醒！平時沒見過男人啊？他長得有那麼好看嗎？有你二哥我長得好看嗎？」
「二哥，你不知道，他這種款很特別的，放在幾千年後都是稀有品種，屬於耐看型的，越看越好看。」
狄英遙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狄莫芸，搖搖頭道：「都開始說胡話了，病得不輕啊！」
「對了，小妹，你臉怎麼了？還有你怎麼穿這麼一身衣服出來？」
「沒事，被狗咬了一口！」
「狗？！什麼時候？」狄英遙立馬明白「狗」是比喻，說明妹妹被人打了，他有些焦急地問道。
「來你這兒之前的事，一言難盡。以後再跟你細說。」
狄英遙點頭，二人再回到原地時，狄莫芸的神情已恢復了正常，狄夫人對七皇子殿下說道：「既然七皇子殿下是來找英遙的，想必是有話要說，那妾身和小女兒就不打擾了。你們慢聊。」
狄夫人拉著狄莫芸彎身後退。
「夫人慢走。」司空軒琅也回禮道。
眼看要關門時，狄莫芸突然伸出頭，對著司空軒琅神秘一笑，說道：「等我！」
……
司空軒琅頓時呆若木雞，什麼意思？！等她？等她幹什麼？！
就因為「等我」這兩個字，很多年後開始流傳一種說法，說天鼎帝的敬德皇后從五歲起就愛慕著天鼎帝，天鼎帝還未是天鼎帝的時候因感動她痴等了十二年，所以才娶聘她為妃。
就連歷史正傳里都寫了這段插曲，也表明這就是狄莫芸深愛司空軒琅的證據！畢竟這倆字是狄莫芸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口的，有人證在，假不了！
殊不知狄莫芸說出這倆字的想法很簡單，她在想：等我將來造好照相機的，你就是我鏡頭下的御用男模！
狄莫芸想著，這麼稀缺的容貌若是後人見不到了多可惜，還不如拍成照片，供後人觀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狄莫芸美滋滋地想著，不知不覺地回到了自己的閨房裡。
在屋內，狄夫人再一次上下打量了相沁，這一次相當的緩慢而認真。
相沁完全沒有了方才的鋒芒，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怯弱。有些不安地搓了搓自己的衣角，等待著當家夫人的訓話。
許久，狄夫人舉重若輕地摞下一句話：「記住，你只是狄大小姐的丫鬟！」
相沁像小雞啄米似地點頭，狄夫人這才帶著荀媽媽等人從狄莫芸的閨房中離開，走了一段路后，狄夫人面帶憂色的自言自語道：「真不知道留著這麼聰明的丫鬟在芸兒身邊到底是好還是壞？」
而狄莫芸等到母親走後，則很高興地繞著相沁轉了兩圈，邊轉邊讚歎道：「真看不出來你不僅有謀還有勇，我撿到寶了！」
「大小姐，您就別笑話我了。我這才知道還有皇子在，我現在腿軟著呢。」相沁臉紅道。
「不可以稱自己為『我』，應該叫'奴婢'。」還在屋內的安氏說道。
「哦，奴婢剛才說錯話了，請大小姐責罰。」相沁立馬乖乖地說道。
狄莫芸張張嘴，最後還是默認了安氏的這般教導，她知道入鄉隨俗，這不僅是狄府的規矩，更是整個社會的規矩，不能改的。她看了眼安氏，說道：「安媽媽，你先出去吧。我想親自教導她幾句。」
安氏有些忐忑地離開了。
狄莫芸笑著問道：「你跟我說說，你怎麼跑到我二哥那屋去了？」
相沁回憶道：「一開始荀媽媽帶奴婢去廂房，要奴婢先在那沐浴更衣，她去拿契書，一會兒回來。可還沒等奴婢脫衣服呢，就來了一個姐姐，說荀媽媽在別的地方等著奴婢呢，要奴婢快去，奴婢問她在哪裡，她就指著往二少爺居室那條路告訴奴婢走到頭就看見了。」
「你還記得那姐姐長什麼樣嗎？」
「記得啊，就是那個在荀媽媽身邊幫忙勸架的姐姐。」
「哦，是她啊！怪不得！」怪不得二哥對那丫鬟態度那麼奇怪。估計那丫鬟動機不純，或者說其背後主謀動機不純，相沁剛進門就有人害她，她有什麼好害的，人家真正惦記的是她的主人，那不就是我嘛，或者是狄夫人！
真是暗箭難防啊！狄莫芸感嘆著，對相沁說道：「以後在狄府生存，一定要謹慎再謹慎，除了我你誰也不能相信！」
相沁重重地點頭，「嗯，奴婢記住了。」
狄莫芸來到書案前，靜靜地想了想，提筆寫了幾個字，招呼相沁過來看，「認字嗎？」
相沁茫然地搖頭。
狄莫芸笑笑，說道：「以後我會教你認字讀書。」
「還有啊，你的賣身契我現在拿不了，等將來我能做主的時候，就還你自由身。」
「小姐，您這是要丟棄奴婢嗎？」相沁緊張地哭了，眼淚啪啪地掉。
「我是想讓你能做個獨立的人，沒說要你走。」狄莫芸見相沁一哭，也有些慌了，這孩子也太沒有安全感了吧！
「到時候，是走是留你自己說了算，你要是還願意跟著我，就繼續跟著唄。」
「這樣啊。」相沁不哭了，用衣袖擦了把臉，感覺好多了。
狄莫芸笑了笑，說道：「你啊，真是矛盾的人。在別人面前那麼堅強，怎麼在我面前那麼愛哭鼻子呢。」
「嗯……奴婢也不知道。」其實相沁心裡也在納悶，為什麼在大小姐人前和人後的心境落差這麼大呢？！
狄莫芸將紙遞給相沁說道：「罷了，你還不知道我寫的是什麼呢，給，這是你的名字。」
「相沁？」相沁接過紙茫然地問道。
狄莫芸搖搖頭，說道：「相沁這名字太土了，老讓我想起某種菜，奈何府上的丫鬟必須要起什麼沁什麼沁的，所以只能委屈你叫這名字了，但我希望你還能有一個名字，不是表示狄府丫鬟的名字，而是表現自我個體的名字！」
狄莫芸指著字，一字一句地說道：「相、幗。相幗。」
「相幗？」
「相國的相，巾幗的幗，擁有相國氣概的巾幗女子！這個就算是給你取的字吧！」
「字？不是有身份的男子才能取嗎？」相沁疑問道。
「誰說女子就不能取字型大小了，女人也可以，說不定將來有一天你就會把你的字堂堂正正的彰顯在世人面前。」
「好，奴婢記住了。」相沁的眼睛變得很亮。
「不光會念，還要會寫！可以寫得不好看，但不可以寫錯！」
「好，奴婢記住了。」
「等日後你以相幗之名立世時，就可自稱為「吾」或「我」，不必稱「奴婢」了！」
「好，奴婢記住了。」
狄莫芸只是以現代社會的觀念希望相沁能成為自力更生的獨立女性。卻怎麼也沒想到N年後，這片時空的歷史上開始出現了一位名垂青史的大名鼎鼎的女性人物，人稱「相幗夫人」！
這邊狄莫芸主僕二人說著話，那邊狄英遙和七皇子二人也在說著話，此刻的司空軒琅沒有了人前的矜貴，顯出十歲男孩該有的孩子氣，他對狄英遙說道：「你繼母看著還不錯啊，沒我想象的那麼凶神惡煞！」
「哼，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沒看見她剛才阻止我繼續審問蘭沁嗎？我看她肯定和這事有關係！」
「我看未必！你不是說過那個叫蘭沁的是你祖母的人嗎？！」司空軒琅表示不同的看法。
「有可能她倆聯手了？」狄英遙推測道。
司空軒琅看著眉頭緊鎖的狄英遙，似笑非笑地說道：「反正人也跑不了，慢慢查就是了。只是，英遙，看事不能看表面。」
狄英遙不吱聲。
司空軒琅岔開話題，問道：「對了，那戳穿謊言的丫頭是新來的嗎？」
「嗯，應該是跟在妹妹身邊的人。」
「嗯，這丫頭腦子聰明，這麼小的年紀就能遇事不慌，若是平民家的孩子，將來的前途必會不可限量啊！實在是可惜……」
「這有什麼可惜的，不是跟了我妹妹了嗎？」
「你妹妹？！」七皇子怪異地說道。
「怎的，你有意見？！」
司空軒琅想到狄莫芸最後那抹神秘的笑，打了個冷顫，口無遮攔地說道：「嗯，今日見你妹妹竟如此肥蠢，怕這丫頭跟了你妹妹要受委屈了。」
狄英遙不樂意了，但還是很委婉地說道：「你能不能別這麼說我妹妹。「
「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幹嘛不讓我說啊！」
狄英遙真的怒了，也不顧忌這個朋友的身份，說道：「要你這麼說的話，你妹妹也是肥蠢的，那大臉胖的！」
「哎哎哎，你說誰呢？！我妹妹才一歲好不好，是嬰兒肥好不！」
「哼，你妹的就是肥蠢！」
「呸，你妹的才是！」
「你妹的！」
「你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