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花在風雨中成長

直看着路明安的方向露出笑容的夏疏影並沒有發現，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人一直關注着她和路明安的一舉一動。他端坐在飯桌之上，手裏拿着一次性筷子，卻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動過了。

從路明安和夏疏影走進食堂的時候，他便看到了他們。所以，他也看到了她臉上的笑容，那是她不曾對其它任何人顯露過的神情。也就是說，那個男生對她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這讓他的心裏陡然燒起了妒火！

但這妒火併沒有將他所有的理智所點燃。他並沒有冒冒然的衝上去質問些什麼，因為能夠讓她開心的人，並不是一定只有那種關係。而且，他也不願意將她捲入衝突之中。那樣的話，很有可能會傷害到她。

她本就不習慣被人矚目，他又怎麼能將她推到風口浪尖？所以他端坐在這裏，默默的注視，等待着，等待着一個與她獨處的時機。

只是，越等待，越注視，他心中便越不是滋味。所以，當他等到那個機會的時候，他早已經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冷靜。

他丟下筷子，站起身來，在友人有些莫名的注視之下走到了毫無防備的夏疏影的身後。然後用不知何時被怒火渲染上色澤的聲音沉聲喚道，「夏疏影同學。」

「噫！」夏疏影嚇了一跳，轉過頭就發現那個曾攔住自己的男生正臉色陰沉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許是因為他出現得太過突然，臉上的神色又太過可怕，又或許是因為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再次看到他的緣故，她有些害怕的退了兩步，卻撞上了身後的人。她連忙低聲道歉，那幅慌亂的樣子讓他心中的煩躁與懷疑更為炙烈了。

「那個男生和你是什麼關係？」於是，他的語氣中更多了幾分火氣。垂在身側的手掌也躁動不安的攥成了拳頭。看到她下意識的想要逃走的舉動，他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沉聲逼問了起來。

「……」夏疏影害怕的瑟縮著身體，目光忍不住向路明安那邊游移了過去。可此刻的他被另一條隊列的人群所擋住了，瘦瘦小小的她甚至連越過人群看到他都做不到。她只能一個人站在這裏，孤立無援。

異常的情況引得附近的人將目光移了過去，隨之而來的是騷動的竊竊私語。但這些路明安都不知道。所有的異樣都被他周圍的喧囂與人潮掩蓋了下去。他垂著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窗口，眸光淺淡。

「夏疏影同學，那個男生，和你是什麼關係？」那個男生又走近了一步，詢問的語氣更重了一分。遲遲得不到答案的他有些難以保持住理智，臉上有憤怒的情緒噴薄而出。

「你和他聊得很開心的樣子，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比夏疏影要高出一個頭，所以在夏疏影看來，面前的他異常的有壓迫感。她下意識的往路明安那邊看了一眼，嘴裏低低的念着他的名字，似乎想要呼喊。可是卻怎麼都拿不出勇氣來。

這樣事情她是第一次遇到。她甚至有些被嚇懵了，只是祈求着路明安能注意到這邊。祈求着他能快些回來，將面前的傢伙擋在外面。

「路明安？他叫路明安嗎？」那男生重複著路明安的名字，目光里有火光高漲，似乎還想要做些什麼。可就在這個時候，從旁邊伸出了一隻手，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憤然回頭，卻正對上自己友人的臉。

「冷靜一點，你嚇着她了。」友人壓低聲音提醒了他一句，臉上的神色有些嚴肅。被他這麼一打斷，他躁動的心也緩緩冷卻了下來。不過，沒有得到答案的他還是忍不住轉過頭來，對着夏疏影沉聲詢問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做什麼呢？」就在這個時候，捏著兩個紙碗手上還抓着兩雙筷子的路明安終於發現了這邊的狀況。看到夏疏影瑟縮的模樣和站在她面前的兩個人高馬大的男生，他連忙撥開人群，急步走了過去，然後擋在了夏疏影和那個男生中間。「你們想要幹什麼？」

他有些不倫不類的捏著紙碗，臉上的神情卻很是鄭重。「欺負女孩子嗎？」

「欺負？」被這般質問，那男生頓時如夢初醒。他有些迷茫的重複著這個詞語，抬起頭往四周看了一眼，看到的卻是從四面八方投注過來的目光。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歡的少女此刻正躲在路明安身後，用畏懼的目光看着他。

啊，本來不打算引起騷動的，現在卻把她捲入了一場騷動之中……那個男生出神的看着躲在路明安身後的夏疏影，目光迷茫而又恍惚，卻是沒有回答路明安的問題。

這讓路明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上前一步，將夏疏影徹底的隔絕在他對方的視線之外，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另一個男生扯開了他，然後低聲道歉，「對不起，我的朋友有點激動了，嚇到了你們，實在對不起……」

說着，這個男生便扯著另外一個快步離開了這裏。只是，那個看上去莫名失落的男生在離開的時候，深深的看了路明安一眼。

路明安沒有追趕他們。他只是目送着他們遠去，然後抬起頭，目光凶厲的往四周看了一眼。於是，那些和他撞上的目光便都收斂了回去，莫名的竊竊私語的聲音也低了下去。直到這時，路明安方才轉過頭，對從他站到這裏便一直抓着他衣角的夏疏影低聲詢問道。「你怎麼樣？」

「……沒事。」夏疏影沉默的搖了搖頭，接着艱澀的吐出了這兩個字來。嘴上雖然這麼說着，可她攥著路明安衣角的手指卻依舊在微微顫抖著。這讓路明安的目光微微冷冽了一些。

「我只是……有點被嚇到了。不過，不關他的事，是我沒有好好給出答覆的錯……」似感覺到了路明安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和莫名危險的味道，夏疏影怯怯的抬起頭來，用氤氳的目光乞求的看着路明安，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著。

「嗯，我知道。」路明安連忙收斂起自己的情緒，接着緩緩轉身，正面對着夏疏影。「我不會做什麼的。」他順從她的意願，安撫着她不安的心。

效果似乎還不錯。至少，她揪住他衣角的手指不再顫抖，也鬆了幾分力道。路明安鬆了一口氣，然後把手中疊在一起的紙碗分了一個放到了她的手裏，藉此分散她的注意力。「嗯，沒事兒了啊，我們往前走，我們排的隊，中間空了好大一截呢……」

「嗯。」夏疏影低聲應着，有些遲疑的鬆開了握著路明安衣角的手指，接着小步的站到了路明安的身後，垂著眸子看着他的後腳跟。似乎只有一直看着他才能讓她有安全感一般。

路明安呼了一口氣，也沉默了下來。而這份沉默，一直保持到了他們在飯桌上坐下來。

看着靜靜的坐在自己對面，全然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的夏疏影，路明安將筷子橫擱在紙碗之上，然後鄭重的看着夏疏影，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詢問道，「你剛才說，沒有答覆什麼的。這麼說來，剛才那個被拉住的男生，就是向你表白的那個咯？」

「嗯。」夏疏影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又沒有了下文。

「沒事的，那不怪你，你從來不曾理解喜歡這種心情，想要好好思考然後給出最真心的答覆，這並沒有錯。」路明安低聲的勸說着，但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言語到底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嗯。」夏疏影只是應着，卻都不曾抬頭看上他一眼。這讓路明安有些煩躁的撓了撓頭，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方才重新平靜下來。

「聽着，夏疏影。你給我好好聽着。」他伸出手掌，隔着不寬的餐桌按在她瘦小的肩膀之上，然後用異常鄭重的聲音這般言語道。他能感受到，他拍上去的那一刻她身體的劇烈顫抖，這讓他心頭又一次生出了對那個男生的怒火，很有將他拎出來暴揍一頓的衝動。

不過，這種時候，他並不能依照衝動行事。衝動只會讓一切變得越來越糟。他現在最該做的事情不是將這件事情激化，而是將它的影響壓下去。她並不願意站在風口浪尖，他又怎麼可能將她推上風口浪尖？

要算賬的話，後面還有機會。現在，還是讓先讓她平靜下來為好。

這般想着，他再次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暴怒壓了下去。「不許自責。這件事情並不是你的錯，這句話，你給我好好記在你的腦子裏！」他壓低聲音，隔着桌子對着她言語道。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嚴厲的對她說話。而這，終於將她從無止境的木偶般的機械回應中驚醒了過來。

她終於抬起了眸子，望向了路明安，那雙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被氤氳模糊，然後，有淚珠滾落了下來。她哭泣著，卻未曾發出哭聲。只有淚水在流落。

她安靜的看着路明安，然後帶着些許哭腔開口，對着他言語道，「可是……可是啊，如果我能早點給出答覆的話，不管是肯定還是否定……他都不會那樣的吧？」

「那麼，你已經想好了嗎？」路明安直直的看着她，見她似乎要移開目光的樣子，他強硬的低聲斥道，「不要把目光移開，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答案！」

「……」夏疏影的動作停滯了。她緩緩的把視線轉了回來，靜默的看着路明安，然後在哭泣中低聲道歉，「對不起，我還沒有想好……」

「嗯。」路明安的目光柔和了下來。他從容的收回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掌，接着從衣兜里掏出了紙巾，取出一張，越過桌子放到了她的面前。「擦一擦吧，再哭下去的話，飯菜都涼了呢。」

「嗯。」夏疏影應着，默默的拿起紙巾，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擦乾淨了就吃飯吧。畢竟是你喜歡的辣子雞……」路明安重新拿起了筷子，將目光從夏疏影的身上移開了。

「嗯。」夏疏影偷眼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埋頭，往嘴裏扒拉了一大口飯菜。她莫名的覺得安心，因為在這裏，有一個人覺得她沒有錯。

或許有些偏執，或許有些偏頗，或許有些偏心。可是啊，朋友，不都是彼此偏心的嗎？

但是……夏疏影的筷子突然停了下來。她默默的抬起頭，靜默的看着狼吞虎咽的路明安，目光中有莫名的色彩逐漸濃郁了起來。

「嗯？」嘴裏塞著飯菜的路明安察覺到她的注視，就那麼鼓著嘴巴抬起頭來，有些莫名的看着她。他用力的嚼了嚼，然後咕嚕咕嚕的把嘴裏的東西吞了下去，「怎麼了嗎？」

「沒什麼。」夏疏影垂下了眸子，小口小口的吃起飯來。「只是覺得，很安心……」

「是嗎？」路明安有些不明所以，卻也只是應了一聲，然後又開始狼吞虎咽起來。「還是快點吃飯吧，午休時間沒有多少了……」

「雨傘雨傘……」雨稍微小了一點，不過沒有雨傘依舊是不行的。路明安撐著自己的黑傘，踩着水窪往教學樓走，身邊的夏疏影沉默著，全然沒有最開始往食堂來的時候的那份好心情。

「那傢伙，那混蛋要是再敢騷擾你的話，我一定會……」路明安撓了撓頭，稍稍往她靠攏了一些，然後低聲言語道。

「吶，路明安，下一次，我會自己解決好的。我會……給他答案。」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夏疏影給打斷了。她在亞麻色的雨傘下停駐步伐，然後抬起眸子，看着路明安，這般言語道。

「我必須自己學會堅強，因為你不會每一次都在我身邊呢。」她看着路明安，有幾分憔悴的臉上少了幾許怯懦，多了幾分堅強。

那一刻，路明安似看到了盛開在風雨中的紫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