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了卻
夜色深沉，燈火昏黃，燭光下兩個人影相對而坐。
「見過他了吧？」
「嗯。」
「他那個人還挺有趣的，不過我總感覺他心中壓抑著好多東西，您也知道的，這方面我比較敏感。」
「換做是誰，在遭逢那樣的變故之後總會壓抑的，為父...對不起他們一家。」
「他答應了沒？」
「答應是答應了，可是，他好像察覺到了點什麼。」
「無妨。」
其中一個人影低聲嘆了口氣，再度說道：
「王家的事情我已經派人查過了，不過並沒有一點痕迹，想來就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事情了，欽天監那邊也暫時騰不出人手來，你們道劍宗派來的弟子你都安頓好了吧?」
「暫時都安排在醉仙居，不過，我們大隋只能作為後手一方，況且左右將軍全部消失，國師一脈蠢蠢欲動，加之信徒多是百姓，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舉妄動，我大隋現如今牽一髮而動全身，暫時就被動一點吧。」
「你說的不錯，是為父本事不足啊。」
「是這世上人心不足，您又不是聖人，如何能做到滴水不漏，況且，這世間氣運本就是那些人不斷爭搶的東西，憑人力是不足以抵當的。」
「好了，你先回去吧，為父有些困了。」
「好好休息吧，我道劍宗既然介入，大隋斷然是不會滅亡的。」
「但願吧。」
稍顯疲憊的身影目送走女子，低沉一嘆。
他從身後的木質物架上取下兩壇酒，相對擺開，對門外一直緊密守護在黑暗中的密衛擺了擺手。
本來如同嵌入夜色中的守衛皆是神色一變，像是約定好一般，一動不動。
「退下！」
那人臉色一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現於臉上，聲音稍微慍怒。
「陛下！」
「朕讓你們退下！」
密衛縱然不願，但也只能悄然退下。
「影子，你也退下吧。」
他雙眉微蹙，對著身後低語一句。
「不行！」
身後一襲黑衣陡然浮現，沙啞的聲音有些激動。
「別擔心朕，他們雖然小動作頻繁，但是還沒有本事來刺殺朕，況且公主不是還在么，今夜正好你可以抽身，幫朕盯著宇文家，朕倒要看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們宇文家還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
「這種事密衛去就可以了。」
「朕不放心，況且宇文朔可不是一個易與之輩，這件事只能你去辦！這是聖諭！」
「臣，遵旨。」
影子沉入夜色，消失不見。
「覆巢之下，還想著全身而退，真是好大的胃口。」
他負手立於窗前，本來的乏力感覺一掃而空，眼神睥睨，氣勢威嚴。
「呸，堂堂的一國之君，竟然寒磣到用這劣質的燒刀子來含糊客人了？」
人影晃動，大隋帝王對面位子上一個少年弔兒郎當的翹著二郎腿一臉鄙視的看著自己手中的酒瓶，翻著白眼吐槽了一句。
「太烈了嗎？」
男子緩緩落座，仔細的盯著那張雖然帶著一絲稚嫩，但是有著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一時間有些恍惚，喃喃自語：
「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姑娘，這可是你當時自己的說的。」
「我有說過？」
楚玉一臉驚奇的看著對方，摸著自己的下巴，嘿嘿直笑。
「動手吧。」
大隋帝王抓起酒瓶狠狠的喝了一口，任由酒水滑落到胸口衣衫，直視著楚玉緩緩說道。
「不急不急，這酒雖烈了一點，但還是挺有餘味的。」
楚玉仰頭痛飲一番，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突然神色一正。
「有沒有遺言需要交代一下的？」
「遺憾的事情早就發生過了，算算還真沒有了。」
「我可是還有好多遺憾的事情呢，不過，首先還是得殺了你。」
楚玉笑吟吟的看著對方，手中緩緩浮現一把一尺多長的小劍，款款抵在對方脖子上，驟然間眼神一凝，一股冰冷的殺意從他的身體中盎然而出.
「於情於理，我現在都不能殺你，但是，我並不在乎那些情理，就如同，你大隋昏君之於楚如雲。」
楚玉握著長劍的右手緩緩用力，對方的脖子上一道紅色的細線慢慢浮現。
「楚如雲征戰半生，幾乎拼盡了全身力氣，為了打下這偌大的皇朝，臨了退出紛爭，竟然還是落得個家破人亡的慘淡局面，你說可不可悲？」
「你他媽回答老子！別一副惺惺作態的樣子，裝給誰看呢？」
楚玉突然一拳砸在對方胸口，情緒激動，雙眼微紅，短劍劃過脖頸，那一道紅色的細線更加刺眼。
「現在一副後悔懊喪的樣子，早他媽幹啥去了？是不是覺得我楚某人不敢殺你？」
那斑駁的記憶片段在楚玉腦海中不斷的來迴旋轉，那種打心裡歡喜的情親感覺，他前世也只在劉婆婆身上和小八身上體會過，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說，那種彌足珍貴的溫馨，一旦失去，便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他是楚玉，但他同時也是楚玉，仇恨和善良中間流淌著一條靜靜的溪流，但是一旦打破那個臨界點，縱然是溪流也有決堤的時候，不斷的沖刷著他的理智，而他楚玉也不是聖人。
那股不可遏止的殺意讓他手中的短劍驟然用力！
叮！
金鐵相擊的聲音讓在場的兩人皆是神色一變，一柄青色的長劍將即將沒入對方咽喉的鋒刃抵擋住，楚玉的神色猛然猙獰。
「滾！」
他一下子崩開對方長劍，恍如惡魔。
「我不得不阻攔，得罪了。」
出來的人影正是慕詩萱，她神色複雜的看著楚玉手中長劍猛然刺出。
叮！
楚玉手中的短劍竟然被對方一劍挑飛，他面容憤怒，揮拳而出，對方腳下步伐靈活旋轉，長劍稍稍一旋，而此時的楚玉冷漠的讓人發毛，平靜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刺來的長劍，絲毫不管閃爍的劍芒，竟然一把握住！
「你！」
就在慕詩萱稍微詫異的時候楚玉右腳踩在短劍劍柄之上，短劍入手，他不顧手中傷勢，直直刺出！
慕詩萱雖然震驚於楚玉的狠辣，但是反應不可謂不快，身體如水蛇般扭動，長劍脫於楚玉手掌之時，向著楚玉咽喉瞬間刺去。
而楚玉同樣動作極快，抽回短劍，身體斜斜一傾，目光淡漠，同樣刺去。
兩人長劍已然出手，慕詩萱手中長劍從楚玉耳邊一晃而逝，而楚玉手中短劍直直的停在對方喉嚨之前！
「你輸了。」
楚玉收起長劍，眼中的怒火漸漸消散，下一刻他抖手一動，那把短劍直直的插在大隋帝王身旁。
而他拿起那瓶還未喝完的燒刀子，自嘲的一笑。
「你這昏君的腦袋，老子不稀罕。」
他，猛然間看向欲言又止的男子，蕭索的擺了擺手：
「惺惺作態的慈悲還是留著給你那些臣子吧，楚某人只希望這一次別讓楚如雲失望了。」
他拿著酒瓶胡亂的灌了一口，搖晃著身體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