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歸一

鬼門關長可容鵬翼，寬可納鯤尾，高穿無盡虛空。兩人站在鬼門關前渺小的如同蚍蜉。

崇小白仔細打量著鬼門關上的萬鬼眾生圖，或猙獰或暴虐或乞憐，每個鬼魂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就能從門上一躍而下，向其索命。

「吾猜你心裡想的一定是，這畫跟真的一樣似的。」花無常搖著手中的哭喪棒，「莫想了，那便是真的。」

「誒？真的？」崇小白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又走近了鬼門關幾步，幾乎與門臉對臉地觀察，「為什麼會是真的？難道是把鬼封印在這裡了么？」

「此事有空再說罷，先將你的惡魄找到才是要緊事。」

花無常心想，趕緊趁著沒人過鬼門關，在等一會兒指不定又有幾個陰差打這兒過來。

隨後，崇小白只聽花無常念了一長串意味不明的咒語，鬼門關緩緩而動，只打開一絲容納一人過的縫隙。

「走吧。」

兩人穿過鬼門關，眼前一換，景色已然變成了一副破敗的荒廟。

「出了這裡，只需走幾里便能抵達虹啟國的紫城。小生死簿上所記載著，你便是在此處丟失的惡魄。」

花無常翻著小生死簿。

「嗯，紫城……是這裡。」

從荒廟破敗之處照下道道陽光，崇小白下意識繞過地上的光斑，四下打量著周圍，確認這裡是否是她曾經熟識的地方。

花無常合上小生死簿揣進懷裡，抬頭就看見一個傻子跟跳方塊一樣，在破廟蕩來蕩去。

「吾說啊……你曾為金丹，就算是修為全廢，你的魂魄強度也非常人能比。尋常日光傷不了你分毫，反倒是那些凡人，應當防著你上身禍害。」

「嘿嘿，早說啊。」崇小白傻笑著，一腳看似「不經意」地踏進光斑，見陽光真的傷不到自己，就更加放肆地蕩來蕩去。

花無常看著這位，心裡猶豫，自己是不是多管閑事了一點？應當就讓這貨，傻著輪迴個幾世。

「別玩了，若是找不回惡魄，幾千年的時間有的你玩。」

崇小白聽不出話里的嫌棄，可怒氣總聽的出來，立馬乖乖地跑到花無常身邊低頭站好，顯示自己的乖巧。

出了荒廟，如花無常所說，兩人只走了幾里，就看見城門之上【紫城】兩個大字。

--虹啟國，紫城。

此處正是崇小白吃下虞珠煉製失誤的辟穀丹，丟了惡魄的地方。

崇小白一切噩夢開始的地方。

花無常剛站到城門，便隱隱感覺城內又一股邪魔之氣在肆虐。再看崇小白，也是眉頭緊鎖，似乎是在疑惑。

崇小白修為盡失，理應感覺不到這股邪氣才對。那她是因為什麼呢？

「城內的氣息，很熟悉，但又很陌生。有一種令人厭惡的感覺。」

崇小白看著城內，手指食指直直指著花無常感到邪氣的方向。

是了，那是崇小白的惡魄。

崇小白的惡魄已然丟失四十年，而這惡魄因無人拘束，自行成長。這隱隱傳來的邪氣，怕是已經開始傷人，快要成型了。若是在晚來些，這惡魄就要真的成魔，為禍一方。收回惡魄的時候，或許會遇到一些麻煩，但是只要正主在這裡，其餘的三魂六魄自然會吸引惡魄回歸。這點難度，不足為懼。

不過……饒是惡魄，不過區區四十年便要成型，這速度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花無常看了一眼黑色魂體的崇小白。

也許與這特殊體質有幾分關係。

崇小白的魂魄飄著往城門那邊。

「快些走吧，我感覺到它了。它在召喚著我，很急切。」

「主要召喚正主的惡魄？這還是真不常見。」花無常連忙跟上。

有了靈智的魂或這魄，沒有一個是渴望著正主回來的，因為只要還沒有成型，遇見正主就只有被收回的命運。

------

當然，崇小白的惡魄也是不希望崇小白過來的。但是眼前的情況，容不得她多想，要不然被眼前這個離魂劍派的小子當做鍛劍材料，要不就召喚正主來贏得一線生機……惡魄知道正主失了自己，就算不是白痴，也是半個傻子，忽悠她總比打過這離魂劍派的小子要容易。

「喂，那小子，你當真還要打下去？一會兒我老大來了你可逃不了了。」

「哼，不過只是未成氣候的小小殘魂，就算老大來了又怎樣。」

少年一身紫袍，上綉螭龍盤身，腰系一跟玄色金龍紋帶，長發簡單綰起，面目溫潤如玉，生的一副好相貌。只可惜眉間凝著一股揮散不去的戾氣，與少年手中散發著邪氣的長劍相和。

少年說著，又是一式劍招攻去，紫影重重，快如疾風。

惡魄抵擋不能，只能狼狽避開。

「小子，就不能悠著點么？一出手就是奪命的招數！人家今年不過五歲，還是可愛的總角一枚。你就對小姑娘沒有什麼憐憫之情嗎？」

少年就只看見五歲小姑娘模樣的惡魄跳著腳罵自己，他覺得這殘魂的模樣實在是熟悉，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

「都已經快成型了，少說也有個百年，按凡人的輩分，我應稱你一聲祖奶奶。」

少年說著，手中劍招不停，招招皆是狠辣的招數。

惡魄勉強避開，每一招都險些奪命，可嘴上卻不消停。

「誒，乖玄孫。這聲祖奶奶叫的老身這個舒坦。」

「你也只有嘴上逞能，乖乖伏順於我，沒準心情一好，你還能做為我的劍靈，與我共同爭戰。」

這殘魂氣息純凈穩定，且充沛異常，若是能收做劍靈是再好不過。

少年心下算計這惡魄，而遠遠就停駐下來的崇小白也望著打鬥的少年，有些出神。

「認識？」花無常也仔細觀察著少年，發現這人修為不俗，長得還有點小帥，雖然還比不得自己。只可惜看著劍招分明是出自名門正派，可一身的邪氣……看來又是一個自正派墮落到邪派的好種子。

「嗯，曾經的大師兄。」崇小白悶聲說道。

曾經的大師兄……這短短的幾個字說出了多少故事。聽聲音還有些低沉，一定還有一些隱情。若是花無常能從這一團黑霧中看出崇小白此時心疼又惆悵的表情，一定能夠推算出一個完整的、充滿淡淡憂傷的、讓百姓喜聞樂見的純愛言情故事。

崇小白注意到「曾經的大師兄」一身紫袍，再看這袍子上繡的紋樣，就推斷出他已入了上品宗門離魂劍派，而且還是待遇不錯的內門弟子。

只是自己一心念著他，也不曉得他是否還記得自己。

空中不停閃躲逃竄的惡魄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一個失手，就被這個小子擒住，架在脖子上的邪劍還在冒著涼風。

惡魄能感覺正主就在附近，可就是膩著不上來，難道地下有錢撿不成？

「柳白！你他娘的給老娘上來！要不然老娘就自爆！你們誰也甭想撿漏！」惡魄聲嘶力竭的大喊。

柳白？哦，柳白。

崇小白忽然記起，花無常曾經說過自己從前的名字。

在失去惡魄之後，自己的記憶便總是混沌，只記得自己名為白，而姓氏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因此，崇小白被人叫了十五年的小白，直到被雲仙真人認作乾女兒，才隨了雲仙真人的姓。雲仙真人姓崇，名心雲。一聽便知是溫婉大方的女子。

無奈，兩人便只能現身。

大師兄一見這兩人嚇了一跳。

一個帽子比臉長，上面貼著張白條「你猜我誰」。一個一團黑霧，影影綽綽能看清個女人的輪廓。

惡魄也嚇了一跳，原來正主的狀態也沒好到哪兒去，這不，還有個陰差陪著呢么。

「連師兄，好久不見。」

黑霧團向他微微鞠躬，帶著敬意。

「你是？」

這位連師兄皺眉頭，帶著戒備的眼光審視，顯然不能看清這團黑霧是個什麼東西。

「還記得小白嗎？」

「小白？」

連師兄搖搖頭，耳熟，但不記得。

崇小白嘆口氣，補充道：「虞珠虞師姐帶上山的那個被毀了容的小丫頭」

連師兄聽了，恍然地點點頭，「原來是你。」

「YOOOOO！喜聞樂見的劇情啊。」惡魄在一旁發著怪動靜，幸災樂禍。

崇小白沒有理會惡魄，眼裡心裡全是眼前的連師兄。

「連師兄能否饒了這個殘魂，這是當年我誤食丹藥留下的惡魄，沒有這魂魄，小白就無**回。」

「原來這是你的惡魄，我曾記得虞師妹曾提起過這件事。小小年紀便缺了一魄，若不是這樣，你的修仙路應該能走的更遠。不過我記得這丹藥應是虞師妹所施捨，你難道不恨這個害了你的女子嗎？」連師兄的語調帶著一絲蠱惑，嘴角微翹，略有邪魅。

「若是沒有小魚姐，我也不可能踏上這條路。感激就足夠了，小白何談來的恨意？」崇小白連忙擺手。

話到這裡，花無常在旁邊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孩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傻氣四溢。

「有趣，這天下能傻成你這樣的人也不易。你的臉雖不是因虞珠而毀，卻總與她脫離不了關係，你莫不恨她？」連師兄又道。

「怎麼可能！我為什麼要恨小魚姐！連師兄我知道你是好人，可你再這樣詆毀小魚姐，我就要生氣了！」崇小白有些生氣，周身的黑色煙霧因她的憤怒而晃動不停。

花無常見此，將哭喪棒搭在崇小白肩上，生怕她一個衝動衝過去。

眼前這人至少有著金丹後期的修為，雖然冥府沒有嚴格的等級規定，可花無常也知道自己打不過他的。不過仗著冥府一些特殊的手段，帶著崇小白安然無恙離開這裡還是可以的。

「好人？好人！哈哈，好人！我若真是好人，如今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我因護她而生死不明，她卻轉身同那傷我之人苟且，若不是師父救了瀕死的我，恐怕我如今只是枯骨一堆！」連師兄笑帶癲狂，渾身邪氣四溢，仿若入魔，「本以為你我皆是可憐人，沒想到你如此的執迷不悟，也罷，就讓你惡魄歸位，讓你好好看清虞珠的真面目！」

語罷，連師兄便將惡魄扔向崇小白，惡魄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其餘魂魄對自己吸引，根本來不及轉身逃逸，就被融入了那一團黑霧之中。

「我去你祖宗！老娘還不想死！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