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情

私情

段鳳娘到底去哪裏了呢?

雉娘躺在塌上,問身邊的男人。

胥良川看她一眼,段鳳娘是皇后教養出來的人,心計方面肯定是不差的。可能從陛下傳出生病那日起,段鳳娘就已想到會有今天。

鳳娘現在躲起來,等太子登基后才露面,到時候平家再認她為女,她就能名正言順地進宮。至於她嫁過兩回的事情,因為兩任婆家都認她為女,別人想抵毀她,也無從下手,最多是傳些閑話。

她以為自己的事情能夠瞞天過海,無人會注意到她一介婦人。根本就沒有想到,太子還未承繼大統,他們的事情就被曝出來。這下她想坐觀其成的計劃失敗,端看太子會如何處置。

「你說,她會躲到哪裏?」

「段家。」

雉娘翻起身,翻在男人的身上,「段家?她怎麼會想到回段府?」

「趙氏已死,她又曾嫁過段鴻漸,別人不會想到她會回段府。」

「沒錯。」雉娘重新躺下,「段鴻漸能同意她成為妹妹,兩人肯定有某種約定。段鴻漸不能科舉,想要再往上走,只能另闢蹊徑。」

如果能助鳳娘一臂之力,將來鳳娘得寵,他身為鳳娘的兄長,說不定會封爵受勛,哪裏不比當官強。

胥良川說得沒錯,段鳳娘果真就在段府內,段鴻漸收留了她。

她在知道祁帝生病時,就想到或許要早做準備。侯府她不能再回去,相信平晁會幫她瞞着,趙家也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唯有段府,段鴻漸這人斷了仕途,他想要往上爬,除了自己這條路,別無選擇。

只待太子登基,她認平晁為兄,就有資格站在高位。平家人不傻,平湘被太子所棄,她這個名義上的侯府姑娘,總比外面的女子要強。

她如此想着,志在必得。

段鴻漸幫她打探著外面的消息,得知韓王當殿指責太子和她有染,她大驚失色。事情怎麼會這樣?究竟是誰傳的消息,她和太子相會,平晁都守在外面。她名義是上平晁的妻子,外人怎麼會猜忌的?

「太子怎麼說,其它的大臣怎麼說,陛下怎麼說?」

「你一次問這麼多,我怎麼回答?再說朝堂上的事情,我哪裏會清清楚楚?」段鴻漸斜睨她一眼。

他本以為奇貨可居,這時候被人揭穿,事情可就不妙。不僅撈不到好處,說不定還會連累他。他想着自己的前程,不得不耐著性子。

鳳娘重新坐下,「你再出去打探打探,有什麼消息就來告訴我。」

段鴻漸看她一眼,正要開門出去。府里的下人來報,平姑爺要來接姑奶奶回府。她面有異色,望着段鴻漸。

「不是我說的,我沒有對人說起過你在這裏。」

鳳娘蹙眉,平晁來得如此快,肯定自己在段府。難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是誰呢?

會不會是太子?

太子派平晁這時候來接自己回府,意欲何為?韓王那一問,天下人皆知自己和太子才是兩情相悅,要是跟平晁回去,那等同默認自己是平晁的妻子。她千般謀算豈不要落空?

「你去告訴他,我不在段府。」

「他既然尋來,當是肯定你在府中。」段鴻漸回道。

「見不到人,他接什麼回去。」段鳳娘說着,帶着自己的丫頭去另一個屋子,平晁就算是進來,也找不到她。他總不能搜查段府吧。

段鴻漸出去見平晁,「妹夫,你怎麼這個時候上門,不知所謂何事?」

「我來接鳳娘回去。」平晁面色不佳,看不出喜怒。

「鳳娘?」段鴻漸露出吃驚的表情,「鳳娘不是一直在感光寺中為母親誦經嗎?什麼時候回娘家,我怎麼不知道。」

「大舅哥,我知道鳳娘在這裏。如今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為了她的名聲着想,你也不該攔着我接她回去。」

「她確實沒有來過,外面的風聲我也聽到一些,不知真假。」段鴻漸說着,對平晁做一個相請的動作。

平晁跟着他入府,直接到鳳娘原來的閨房,裏面空無一人。

「我說過,鳳娘不在這裏。」段鴻漸道,「既然她沒回娘家,那我請問妹夫,她去了哪裏?」

平晁望着他,不說話。

方靜怡從院子外面過來,帶着笑意,「夫君你也真是的,無論有什麼事情,也得讓他們夫妻二人親自當面說清楚。我們當哥嫂的哪能攔著。平妹夫,不瞞你說,鳳娘確實在府里,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是發生什麼事情,外面傳得那麼難聽,鳳娘怕是沒臉見你。」

「你胡說些什麼,什麼叫沒臉見人?」段鴻漸低喝,對平晁陪着笑臉,「鳳娘真不在這裏,她是回來過,但被我們勸說后,已經離開。」

平晁不看段鴻漸,對方靜怡道,「嫂子不愧是書香大家出來的,深明大義又通情達理。鳳娘躲著不見我,我知道她是心中有愧。但我是她的丈夫,無論真相如何,她也得出來和我說清楚。」

「可不是這個理,鳳娘做得確實不妥。」方靜怡的眼神看着院子另一處的小屋子,眼神閃了閃。

平晁會意,直接朝那裏走去。

他的身後,段鴻漸怒瞪着方靜怡,「是你去平家告的密?」

「什麼告密?說得那麼難聽,出嫁女不聲不響回娘家,做為娘家嫂子,我去侯府知會一聲,何錯之有?你們做什麼勾當,還怕別人知道?」

「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可知道這樣會亂了鳳娘的計劃,我們段府的前程都要斷送在你的手中。」

方靜怡冷著臉,「你還在做飛黃騰達的美夢,孰不知就憑鳳娘如今的處境,我勸你趁早打消念頭。你沒聽到外面怎麼傳的,說句不該說的,陛下真是惱了,暗裏弄死她都是輕的。就怕定她一個蠱惑太子的罪名,到時候我們段府都要跟着受牽連。」

段鴻漸似是不信,哼了一聲。

「你就等著看吧,太子現在還是太子,天下做主的可是陛下。你說一個臣子之妻和太子不清不楚,陛下會怎麼想?別說是你了,就是太子,這關都不好過。你可別忘記,就算太子是帝后嫡長皇子,宮中不是還有一位二皇子。陛下真的動怒,廢黜太子都有可能?到時候哪有我們的好果子吃,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

「婦人之見,富貴險中求,連這點事都擔不下來,以後哪裏能成大器。」

「哼,大器?那也得有命再說。」方靜怡說着,擺着腰朝小屋走去。

屋內,段鳳娘和平晁相面而立。

「鳳娘,你跟我回去吧。」

「是他的意思嗎?」

平晁搖頭,「殿下如今自顧不暇,哪裏還會想到你。韓王力主廢儲,太子被陛下免了監國之職,他自己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應對。只要你跟我回去,安安份份的當我的妻子,外面的那些流言就不攻自破,太子的地位也能保住。」

「如果我跟你回去,那……」

「保住太子的名聲要緊。」

「不,我們的事情你最清楚。要是現在我和你回去,以後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對你也不公平。」

「我無所謂,你們情深義重,以後等事情平息,殿下心愿達成,你們還會在一起的。」

鳳娘苦笑,說得輕巧。她要是現在跟他走,以後可就什麼都說不清。就算太子相信他們之間是清白的,那也難擋天下悠悠眾口。到時候太子已是天子,他後宮嬪妃眾多,日子一長,情份漸淡,難保他不會猜忌。她會相信太子,卻不相信一個帝王。

宮中鬥爭你死我活,如此一個天大的把柄,會淪為其它女人踩她上位的踏腳石。她不能留下這個隱患,何況她現在還有另一個籌碼。她的手不自覺地放在腹部,平晁的眼神留意到,暗了暗。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其它的話我就不多說,你萬事小心。」平晁說完,離開屋子。

方靜怡看到他出來,「平妹夫,鳳娘不跟你回去嗎?」

「嫂子,就讓她在娘家多住兩日吧,過段時日我再來接她。」

平晁朝後面的段鴻漸微點頭,然後大步地走出段府,沒有回侯府,而是直接進宮,面見太子。

「殿下,鳳娘在娘家。臣方才去接她回侯府,被她斷然拒絕,她心意決絕,殿下您要有所準備。」

太子背着手,站在窗前。

今日早朝,父皇拖着病體上朝,他不僅被奪監國之職,連上朝參政的權利都被父皇罷免。韓王又上折,請廢太子,摺子被父皇留中不發。

往日還覺得她懂事知禮,想不到也和平湘等尋常女子一般,短視心窄。要是坐實他們之前有私情,他這個太子之位恐怕不保,他們哪裏來的以後。

「殿下,臣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你說。」

「臣覺得鳳娘不像是這麼不知輕重的,定然是有其它的原因。於是臣私下問過她的丫頭,丫頭說……鳳娘似乎是有喜了。」

「什麼!」太子心頭大震,轉過身來,「此話當真!」

「臣不知真假,但她的丫頭那般說,想必錯不了。鳳娘肯定是為腹中的孩子打算,不想孩子不明不白的,所以才不肯跟臣回去。」

「不行,這個時候她千萬不能有身子。」太子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就是一次,怎麼就能懷上?這個孩子的到來根本不是喜事,而是天大的禍事。

「這個消息不能走露出去,她在孝期,而且之前都住在寺中,所以……」太子看着平晁,面目陰冷。

「臣知輕重,可是她不肯回侯府,臣也是無法。」

「她喜歡住在段府就讓她住,但那孩子,留不得。」

「是,臣知道。」平晁退出去。

他又折回段府,見到鳳娘,第一句話就是,「鳳娘,我剛從東宮出來。殿下要我帶一句話給你,他說你如果想住在段府就住吧。只是有一點切記,莫要再橫生事端,要是萬一……有身子,孩子不能留。」

段鳳娘下意識地護住腹部,退後一步,臉色大變。

「難道……」平晁望着她,「你不會是……」

鳳娘不說話,警惕地看着他。

「這可是大事……我要去告訴殿下。」

「你不準去,」鳳娘攔着他。

平晁拉開她的手,「這事是瞞不住的,你可有想過,要是殿下不想要,而你強行生下來,這個孩子會得殿下的歡喜嗎?」

「萬一殿下不喜……」

「鳳娘,殿下膝下空虛,哪裏會不想要孩子。告訴他反而是好事,至少他知情后,會為你們打算,總好過你一個人受苦。」

「那就麻煩你轉告給他吧。」

鳳娘的手放開他,這事告訴太子比不告訴的好。雖是孝期有子,但以後事情真要揭開,她成為侯府女,趙氏不過是她的姑姑。世上萬沒替姑姑守孝的侄女。

平晁急奔入東宮,對太子說鳳娘確實有孕,卻不肯打掉孩子。

太子的臉陰沉着,半天不說話。

入夜,鳳娘躺在塌上輾轉反側,突然聽到窗戶傳來動靜,她坐起來。伸腳下地,踢醒睡在腳塌的丫頭。

窗戶被人從外面撬開,一把寒光森森的劍伸進來。丫頭尖叫一聲,大聲呼著救災命,外面的人快速地打開窗戶,跳進來兩個蒙面黑衣人。

「你們是誰?」

鳳娘擁著被子,躲到塌裏面。

黑衣人不說話,舉劍就朝她們刺過來,丫頭凄利地叫起來,連滾帶爬地躲著。黑衣人的目標是鳳娘,也不理她,直攻向段鳳娘。

段鳳娘大聲地呼救著,驚動府中眾人。

黑衣人想快速地解決她,她拉下紗帳,順勢從塌的另一頭跳下去。黑衣人被紗帳擋住,半天才扯開。

她赤腳飛奔出去,碰到迎面趕來的段寺丞和段鴻漸夫婦倆。

屋內的黑衣人見勢不妙,跳窗翻牆而去。

「你這個掃帚星,你怎麼會在這裏?」段寺丞指着她,看到兩條人影翻牆離開,氣得手都在抖。

段鴻漸收留鳳娘,並未知會段寺丞。

「鳳娘,這些賊人怎麼會出現在府里,他們來幹什麼的?」方靜怡心有餘悸地追問著。

「我也不知道。」鳳娘緩緩心神,「讓父親,大哥大嫂擔心了。」

「哼,別叫我父親,你不是我們段府的姑娘,我已經把你從族譜上除名了。你明天趕緊走,別讓我再看到你。」

「什麼時候的事?」段鴻漸發問,段寺丞不理他,背着手,氣呼呼地離開。

段鳳娘已平復情緒,她並不在意段寺丞的話。她還有侯府,平晁答應認她為妹,要真有用得着的時候,平家才是她的娘家。

她現在滿腦子都在猜,今天的刺客是誰派來的。是誰會想殺她滅口,她礙了誰的事?

難道是……

不會的,他不會這麼做的……

她不停地安慰著自己,心卻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那兩個黑衣人翻出段府,快速地消失在黑夜中。他們轉過幾條街,七拐八彎來到胥府的後門,敲了三下,門立馬打開,他們閃身進去。

他們去向主子復命,扯下蒙在臉上的布巾,正是許靂許敢倆兄弟。

段鳳娘一夜眠,天一亮就讓方靜怡去請平晁,她要見太子。

平晁急忙趕來。「鳳娘,你可是想清楚,要跟我回去了。」

段鳳娘冷著臉,坐在桌子邊。她一夜沒有睡好,臉色憔悴,眼圈發烏,眸光晦暗。

「我要見殿下,你幫我安排一下。」

平晁低下頭,點了點。

段鳳娘扮成平晁隨從的樣子,進了東宮。她低着頭,跟着平晁進到太子的書房。平晁領她進去后,就退出門外。太子轉身,看到的就是她。

「鳳娘見過殿下。」她盈盈行禮。

太子看着她,眼神帶着淡淡的惱怒,「聽說你有了身子?」

「殿下,鳳娘正是為此事而來。」鳳娘撫著腹部,「鳳娘知道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他能趕在此時到來,說不定他是想看到自己的父親登上高位的樣子。」

太子眯着眼,「你在說什麼?」

「殿下,鳳娘想着,要是陛下一病不起,那麼他不就能看到殿下您……」

「你胡說什麼?父皇身子不過是微恙,定會萬壽無疆的。」

「殿下莫惱,您聽鳳娘說來。鳳娘也希望陛下能千秋萬代,但天有不測風雲……」

「這話不敢再說,你且說說想怎麼辦。你腹中的孩子留不得,難道你不知道孤如今的處境嗎?」太子臉有薄怒,制止她說下去。

鳳娘輕嘆一聲,「鳳娘知道殿下您如今處境艱難,但殿下您有沒有想過,您為何會處境艱難?若是宮中僅您一位皇子,那您還會有如此多的顧忌嗎?陛下還會如此瞻前顧後嗎?」

太子的眼瞪大,看着她。

她繼續道,「至於這個孩子,更好辦。平晁答應認鳳娘為妹,那麼段夫人就不再是母親,而是姑姑,天底下可沒有給姑姑守孝的侄女。」

太子不發一言,定神地看着她,心裏思量着她的話。鳳娘輕輕地走過去,依偎進他的懷中。

他的手先是垂著,慢慢地抬起,摟着她的肩。

外面響起平晁的聲音,「太子妃娘娘,你不可以進去!」

「本宮為何不能進去,那賤人都不要臉地進了東宮,還怕別人不知道!」

平湘帶着一群宮女太監,正在書房的門口。

「你聽誰胡說的,殿下在裏面和人商議要事,你快些走吧。」平晁苦心地勸著妹妹。

「本宮偏要進去,看看到賤人的臉皮是什麼做的,怎麼如此的恬不知恥!」

平晁攔在她的面前。

「哥,你讓開,你願意當個窩囊的男人,本宮卻不想忍這口氣。」

平湘推平晁,平晁死死地攔住。

突然他瞥見門口處明黃的身影,嚇得立馬跪下來。

殿外的人全部跪下,高呼著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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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老夫人養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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