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多事之秋

第七章 多事之秋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

風起煙涌之時,林廣宇正矗立窗前,冷眼觀火,洞察如悉。舉起杯,遙謝風,暗祈祝融有幸,一飲而盡——燒死你個竊國大盜!

「皇上……」張之洞終於明白了發生什麼事,驚得直從椅子上站立起來,「此間危險,臣懇請……」

「張卿,20年前朕大婚之際,貞度門失火……想不到20年後,又是一場大火。」

張之洞臉色發白,腿也有些發抖,顯然是嚇得不輕。吃驚是吃驚,腦筋卻是轉得飛快,作為點過翰林的老臣,不僅貞度門大火的往事他歷歷在目,就連前明嘉靖年間那些大內失火的往事他也是清清楚楚地記得——乾清宮、萬壽宮曾多次失火,皇后被活活燒死,就連皇帝本人都差點斃命。但願這場大火不要造成太大的意外,大清已經是多事之秋,經不起更多的折騰了。

「不必擔憂,此間空曠,與周圍亦不接壤,火勢決計不會蔓延至此。」林廣宇一邊寬慰著張之洞,一邊對著下面的人大吼,「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救火……」

天明時分,火勢終於被人撲滅,黑煙亦淡淡地散去,唯有滿地狼藉和滿目瘡痍讓人觸目驚心。養心殿里,端坐正中的林廣宇滿面怒容,階下跪著一溜的腦袋,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年事已高的張之洞勞累了一宿,早已困意襲面,但再三謝絕了皇帝讓他先回去休息的好意,表示一定要議完事再走,林廣宇擋不住老先生的一番熱情,就讓小太監給張之洞找了個錦凳坐在一旁,不多會其餘重臣一一到場。

階下,那顆圓圓的腦袋、胖胖的身軀是屬於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世續的,宮禁失火,內務府大臣不論有無過錯,均逃脫不了干係。

「都平身吧。」冷冷的,透著寒意的問話,讓人噤若寒蟬,「火撲滅了?」

「滅了……」世續顫抖著,連話也說不利索。

「20年前貞度門失火,10日內朕連下旨諭,要爾等多加小心,妥加提防……朕的話,就這麼不管用么?」

「奴才死罪……死罪!」

「死罪!?這樣就完了?」林廣宇怒氣沖沖,猛地一拍桌子,「哐啷」一聲,茶杯被震到地上摔成碎片,「皇太后大漸,大火若是驚了靈駕。哼哼……世續,你有幾顆腦袋可以擔待的起?」

「奴才百死不莫贖其罪,奴才……」世續已經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君辱臣死,聖上雷霆萬鈞,字字占理,如山一般壓了下來。

表面上的暴風驟雨,林廣宇的內心其實頗為內疚,對世續他還是挺有好感的——這是歷史上在光緒駕崩后唯一建議立長君而反對立宣統的重臣,也是在武昌起義后出於公義而建議隆裕接受優待條件的唯一滿人,為人亦算正直。他嘆了口氣:「都起來吧。估計是朕失德,上天要降罪於朕……」

「皇上……」滿大殿的人重新跪了下來,世續淚流滿面。

「世續!」

「奴才在!」

「宮禁失火,內務府首當其衝,你的責任決計是跑不了的。念你事務繁雜,勞心甚多,顧不得這方方面面也屬正常,朕也不願過多遷怒與你,免得他人在背後說朕見識不明。就免去你的軍機大臣,罰俸半年,算作懲戒……你意下如何?」

「奴才………叩謝天恩。」世續原本以為不死也要脫層皮,沒想到僅僅是這麼個懲戒,完全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的架勢,簡直是輕得不能再輕的處罰了。

「善後事宜就交由內務府全權處置,究竟多少損失,修繕需要多少銀兩一樣樣都得計算清楚,如果再辦不好,朕可就沒這麼優待了。」

「奴才領旨謝恩!」

「都起來吧。」林廣宇招呼著階下的腦袋,其他人都如釋重負地站立起來,唯獨小六子和良弼還直挺挺地跪著。

「沒聽到朕的話么?」林廣宇臉上不悅,目光卻在良弼身上一掃而過——差事辦得怎麼樣了?

「臣(奴才)不敢?」跪倒的齊聲回話,「臣(奴才)死罪……死罪。」

「死罪……死罪,動不動就死罪,死光了朕叫誰來當差?」林廣宇喝道,「小六子,先說你犯了什麼事?」

「皇上……奴才按您的吩咐,給袁中堂……袁大人他……?」小六子聲音中透著惶恐,早已是六神無主的模樣,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上來。

坐在一旁的張之洞本來昏昏欲睡,一聽「袁世凱」三字,頓時瞌睡都醒了,兩隻耳朵豎得筆直。

「袁世凱……他怎麼了?」林廣宇的臉沉了下來,世續偷偷看過去,皇帝的臉色穩穩的,居然沒有一絲變化,與以往聽到「袁世凱」三字就眉頭緊皺的厭惡感大相徑庭,但張之洞卻隱約感到了擔憂,某非……?

「奴才將袁大人安排在東昌廊的屋子裡,沒曾想,沒曾想……大火將那一帶的房子全燒了……袁大人他……他……奴才找不到他了。」

「啊?!」林廣宇嘴巴張得老大,目瞪口呆,「袁世凱跑哪裡去了?你們怎麼當的差?良弼,朕讓你帶衛兵巡視宮禁,護衛治安,你幹什麼去了?」

「臣……死罪!臣奉旨巡查,不料半夜突發大火,為防火勢蔓延,當即命麾下衛兵急赴火場救火……後來東昌廊附近亦有大火蔓延,待臣發覺時已經不可收拾,臣單槍匹馬,奮力撲救,仍束手無策,不得已呼叫援手……後來援手雖至,火勢卻已經呈燎天之勢,無力回天。」良弼說罷連連磕頭,「臣有負聖望,不能勇為,死罪,死罪!」

看著良弼鬚髮皆焦、滿臉土灰,渾身還在滴水的模樣,林廣宇說道:「看你身上這般,便是已盡全力,朕不怪你,起來罷。」

少頃,一個小太監飛奔而來,通告了一則驚天的消息:在東昌廊的廢墟中,發現一具屍體,已經被燒毀的不成模樣,頭顱亦被掉落下來的樑柱砸碎,從身形上看分明是袁世凱無疑。

「啊!」養心殿一陣驚叫,林廣宇跌坐在椅子上,世續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只知道磕頭了,大火居然燒死了重臣?那自己怎麼辦?得知袁世凱斃命的其餘重臣個個目瞪口呆,簡直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大殿內鴉雀無聲,氣氛顯得異常壓抑且弔詭。張南皮心裡惴惴,似乎有所懷疑,但又彷彿是捕風捉影,沒有吱聲;載灃雖然一臉惋惜的神情,但眉宇間的幸災樂禍卻怎麼也掩飾不住;那桐目瞪口呆,差點連腳都立不住,卻又無法迴避;鐵良默然無語,唯有投向良弼的神色顯得異常複雜而深邃。

袁世凱的死著實是塊試金石,將眾生百態都折射了出來,唯有林廣宇的表情卻是戴著面具的反光:「袁卿遠見卓識、勞苦功高,實為我大清眾臣之翹楚,先太后與朕倚為干城,今不幸罹難,朕寢食難安……」說著不覺掉下幾滴眼淚,「莫非朕果真福薄如此,不得襄助?」

「請皇上節哀順變。」眾人見皇帝都這麼說,自然也不能再說什麼。唯有良弼心中明白,這幾滴恐怕真當是鱷魚的眼淚。不過一想到袁世凱的種種,他又十分坦然,國賊當誅,皇帝的話應該反過來理解——「若袁世凱不死,朕著實寢食難安……」

「追晉太子太保,謚文襄。那桐,袁家恩萌封賞便由你擬個條陳,明兒一早就呈給朕批閱。」為袁世凱蓋棺定論后,林廣宇心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你那桐和袁世凱不是兒女親家、不是搞朋黨么?那先賣你一個順水人情,咱們慢慢耗著,逐次敲打你們這塊鐵板,看誰耗得過誰?

「良弼雖然失察於走水,但總是意外,何況其能夠奮不顧身,足補欣慰,朕決定不賞不罰。」

「臣叩謝陛下隆恩。」

「你先退下吧。」望著良弼轉身離開時堅定的步伐,林廣宇心中騰地升起一股感激之情:人啊……

「小李子安排失當,致使大臣遇難,本為重罪,然事出有因,未能預見亦屬正常,拖下去重責20大板。」

「謝……謝……皇上」小六子一聽這個裁決心頭也是舒緩,20大板雖然皮肉受苦,但好歹無性命之憂,修養段日子便就是了。何況行刑的都是宮裡的老熟人,必定會手下留情。20大板打完,被人拖走的小六子表面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其實並沒有傷筋動骨,也算逃過一劫。

「慶親王覲見。」小蘇拉拖長了聲調,在宮門口高聲喊著,聲音一路傳過來。

「慶王爺回來了?快宣……」林廣宇雖然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心裡卻是暗想:奕劻,你說什麼都晚了,咱已經把事情辦成了,剩下些爛攤子就讓你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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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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