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久別重逢非昨日
隨著話音，大門再一次被推了開來。只見曹操雖然臉色還算不上紅潤，卻昂首闊步走了進來。至於曹丕，則是怯怯的跟在曹操的後面，似有上前攙扶之意，卻又不敢邁開腳步，臉上擔心的神色卻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眾人一見曹操進來，都是急忙上前施禮，夏侯惇兄弟幾人的臉上，更是隱隱有著一絲激動。荀彧亦是滿臉的歡喜，上前了兩步，卻又面色一怔，急忙問道：「主公你大病初癒，還是要多多休息才是。」說著看著後面的曹丕道：「子桓，你身為人子，於情於理，亦當勸說主公才是，怎麼就……」
曹操卻是大笑了幾聲道：「我的身子已經無甚大礙了，躺了這麼多天我都累了，活動活動也挺好。更何況我曹孟德要來，子桓他怎麼勸得住！文若你就不要苛求了。來，還是先給我說說，對於眼前的局勢，諸位有何良策？」
荀彧雖是有些擔心，卻還是拱了拱手，將眼前的局勢大概講了一番，又把方才的兩套方案都給曹操講了一遍，再加上有郭嘉時不時的插一句嘴，連一頓飯的功夫都沒有，就把幾個人吵了好半天的事情都交代了個明白。
不過這些都還只是一個大而化之的方略而已，具體該怎麼去操作，還有待商討。危局往往也是機會，如何打破局面，如何抓住機會，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如今的局勢下，任何計劃都要儘力做到盡善盡美，才能放手施為。
因此曹操聽罷，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看著眾人道：「茲事體大，還是明日叫公達、仲德他們一起來，我們好好商議一下才是。」眾人聞言亦是點了點頭，畢竟曹操大病初癒，還是需要好好休息一番的。現在雖然時間還早，可卻沒有一個人選擇留下，都是起身行禮，準備這就告辭，各回各家。才要離開，曹操卻又笑笑道：「明曦且留一下。」高夜聞言，生生止住了才要邁開的腳步，又轉回了身來。直到其他人都離開了，曹操這才看了看身邊的曹丕道：「子桓，你去讓人備些酒菜，拿到花園去。你就不用過來陪著了。」說著站起身來，苦笑了一聲，對著高夜道：「從我進門，你就一句話都不說，走吧，不如陪我去喝一杯。」
高夜卻是眉頭微微一皺，看著站起身來的曹操，嘆了一口氣道：「久別重逢非昨日，萬語千言不忍談啊……」這句話也不知道是高夜從哪裡聽來的，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卻是不自覺的說了出口。雖然曹操昏迷不過是幾天的事情，可就這幾天，卻恍若隔世。內部的矛盾徹底的爆發，外部的威脅也全都顯現了出來。說真的，高夜甚至不知道，若是曹操和曹昂真的都出了意外，自己究竟該怎麼辦，而曹氏政權又究竟該何去何從。好在如今曹操醒了，雖然外部的局勢依舊緊張，可這內部，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曹操說高夜一直不說話，說起來高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哪怕後來的方案是自己首先提的議，卻依舊一言不發，只是由荀彧郭嘉給曹操講述。或許真的是因為高夜實在是不知道，這些天自己做的那些事究竟該從何說起吧。」
高夜的話音一落，就連曹操的臉色都是變了一變。從剛才的滿面笑容，一下在就沉寂了下來。誰讓高夜的這一句話，正正的砸在了曹操的心口呢？畢竟任誰一覺醒來，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間遊走了一圈，都無法淡定。更何況這一圈遊走過後，不但內部的勢力劃分有了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就連外部的局勢都岌岌可危。
高夜自嘲般的笑了一下，隨即轉身對著就要走出門去的曹丕喊道：「子桓，等一下再走。」說罷轉過頭來，對著曹操拱了拱手道：「主公，外面風大，你這身子剛好，就不要去花園吹風了。還有那酒，也就不要喝了吧。」
「嘿，好一個萬語千言不忍談啊！我只是心裡不舒服，想要一醉方休，明曦你也不陪我嗎？」曹操苦笑了一聲，悵然若失般的對著高夜說道。
高夜卻是笑笑，示意曹丕去準備，這才笑道：「就因為劉協對你下了毒手你心裡就不舒服了？這樣的主公，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主公啊！」
高夜說的詼諧，曹操也是輕笑了一聲道：「就你我在，還是叫我孟德吧。這些年你我不常聚，你我之間的關係，都已經生疏到這個地步了嗎？」高夜忽的笑了笑，抬著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曹操道：「你以為，孤家寡人是白叫的嗎？」
曹操的面色又變了幾變，兩個人之間一時間都默然不語。直過了好一會兒，曹操的臉色這才恢復了正常，看著高夜淡淡的笑了一聲道：「所以你就強納了甄宓，放出一個嗜色如命的名聲在外；所以你就屠殺了無數大臣，落一個殘刃好殺的名頭在身；所以你就欺凌皇帝，逼死貴妃，攬一個目無尊上的罪名。所以你才搞了一個議會，就是不願意讓自己也成為這孤家寡人嗎？」
「處在我這個位置上，代表的就不是我一個人了，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左右的了的了！」高夜說著輕嘆了一口氣，一時間又想起了趙匡胤黃袍加身的往事，頗有些悵然若失的說道：「我身後有那麼多人，哪一個沒有他們自己的利益訴求？有些事我早早的擺開來讓他們看明白，也省得以後他們起了不該起的心思，謀划來謀劃去的，到最後還得把我架在這火上烤。」
曹操卻是苦笑了一聲，緩緩言道：「沒想到啊，我曹孟德在明曦眼裡，就只是這樣一個小人！」
「非也！」高夜卻是搖了搖頭道，「說實話，古往今來的人物里，我最為敬佩的人里，除了奮六世餘烈一統天下的秦始皇之外，就數你曹孟德了。無論是你的文韜武略，還是人品手段，都讓我嘆服，否則我也不會在當年大好形勢的局面之下，舉整個潁川投靠於主公你啊。」高夜說到這裡，面色忽的一正，隨即言道：「可我剛剛也說過，處在我買這個位置上，有些事情我么無法左右。當有一天你身後的所有人都認我我該死，你覺得，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曹操沉默了良久，搖了搖頭道：「沒有！」
「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你覺得我會坐以待斃嗎？」
「不會！」
「所以啊！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你我幾十年的心血，都要毀於一旦了！我的願望是天下太平，是我中華民族屹立於世界的頂點，不是跟你殺一個兩敗俱傷，最後被那些北方異族殺一個狼奔豕突！孟德啊，就容我再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稱呼你一次……孟德，我做了這麼多事，不單單是為了告訴你我無意與你相爭，更是為了告訴我身後的人，告訴你身後的人，我無意於這個位置啊！」
曹操的表情，隨著高夜的回答，越發的沉寂了下來。直到現在曹操還記得，當年自己從虎牢關失意而返的時候，自己和高夜兩個人就談論著各自的夢想。只是十年過去了，高夜依舊在為他的理想而奮鬥，可自己的理想，卻早已經迷失在了權利的漩渦之中。如今回過頭來再看，曹操忽然覺得自己往昔里對高夜的種種猜忌，實在是有些可笑。畢竟和高夜認識了這麼多年，高夜這一番話是真心還是謊言，曹操自覺還是品的出的。只是曹操沒想到，自己到了今天才發現，原來自己心中頗為在意的權利，在高夜的眼裡，是如此的一文不值！
沉寂的曹操臉上的神色，從最初的疑惑，到後來的恍然，再到最後的瞭然於心，其實沒用多少時間。抬起頭來，眼看著在一旁默然不語的高夜，曹操只是笑笑道：「明曦之意，我明白了！哈哈，不過能讓明曦你說出這些話來，看的出來，這些日子明曦你也不好過啊。」
「嘿，我這麼怕麻煩的人攤上這麼大的事，這日子怎麼好過的了！」高夜自嘲的笑笑道，房中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只聽高夜繼續說道：「更何況殺了這麼多人，還不知道回去了我那岳父要怎麼數落我呢！孔融那書獃子罵我我還能還嘴，這老頭子要罵起我來，我是只能唾面自乾嘍。」
「哈哈，明曦這是後悔了？」
「悔？雖然有點擔憂，但絕不會後悔！」高夜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些傢伙就好像是病灶一樣，如今尚在表面，雖有點疼，但除了也就除了。若真等到病入膏肓的時候，想除也除不掉嘍！」
高夜的一番感概，一時間也讓曹操頗有些知己之意。尤其曹操和高夜不同的一點，是曹操根本不知道，在歷史上那些沒有被他幹掉的不安定因素，最後還是幫著司馬家奪了曹家的江山。君子之澤，四世而斬，恐怕也是曹操這個雄才大略之人萬萬沒想到的吧。
因此曹操也是贊同的點了點頭，隨即笑道：「這些年你四處征戰，真是辛苦你了。尤其這一次，更是擔下了所有的事情！只是，明曦勿怪還得再辛苦你一次，我想，這西方之敵，還是得交給你我才能放心的和本初一決高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