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人間正道是滄桑

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處！

周夢心中滿是失落和挫敗，她從未想到她的人生可以悲慘至此。

「本宮記得你當初可是斬釘截鐵的對本宮說無論什麼樣的結局，哪怕是孤老終身或是窮困潦倒你都會坦然接受的，怎麼沒隔多久就害怕了。」四皇子李嘯炎說道。

周夢並未回應四皇子李嘯炎，她在想，她真的怕了嗎。

自己是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堅強，是自己意志不夠，還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失落。

「我現在受傷了。」良久，周夢說道，這也是他為自己找的唯一的一個借口。

再堅強的人，都會有軟弱的時候，更何況她本就不是什麼堅強的人。

「那天，你對本宮說的那些話，拒絕了本宮，本宮當時真的很生氣。」四皇子李嘯炎突然說道。

「就知道你這人小氣。」

四皇子李嘯炎悶了一會才又說道「可是後來想想你的話，也很有道理的。本宮又何償不是，不管結果如何，本宮都要接受，就算是再辛苦，也得苦中作樂，享受這一切，這樣一想，這人生就不是那樣的苦。」

「嗯，老天會保佑殿下的。」周夢說道。

「呵，本宮有時想，若你真是男子，你是本宮同道中人，卻沒想到你突然來這一句。若是這世上真有神靈，這人世為何有那麼痛苦？又為何有的人無論怎麼付出的得不到回報，而有的人卻什麼都不做卻擁有一切。」

四皇子李嘯炎的情緒突然也有些低落。

「殿下不要灰心，還沒到結果，你怎麼知道努力會沒有回報。」周夢勸道

「本宮努力了這麼多年，卻總是一次次的有了希望又一次次失望，同是父皇的兒子，為什麼小五一生下來就能夠輕易得到父皇的喜歡，能夠輕而易舉的得到本宮努力那麼多年了得不到的。」

四皇子李嘯炎越說越憤怒，情緒也越來越低沉。

兩個同樣失意的人，這樣的話題是不能繼續的，否則會越說越傷心。

周夢便不再搭話，或許是累了，便又沉沉睡去，大概是身上有傷，時夢時醒，大多數時間都在渾渾噩噩中渡過。

醒的時候也是兩眼茫然的樣子，四皇子李嘯炎剛開始也並未在意，後來見她一直過樣，話也不說一句，擔心她出事，便找話與她講，然而周夢總是充耳不聞。

又過了幾日，周夢清醒了，看起來稍稍了些精神，只是仍然發獃，於是四皇子李嘯炎問道「你到底在想什麼，這幾日怎麼一言不發。」

「在想你那天問的問題。」周夢終於出言說道。

「本宮那天只是隨口說說，你不要當真，也不要再費神想那些事了，你好好養身體。」四皇子李嘯炎愣了下說道。

「其實也沒怎麼想，所以也沒怎麼費神，而且我這些日子好多了。」周夢一邊說道，一邊掙扎著坐起身來。

四皇子李嘯炎見狀，扶了她一把，待她坐穩后細看，果真臉上有了些顏色，而且眼神晶亮，不由得笑道「前幾日與你說話，你也不理，本宮還以為你的怕了，被嚇傻了的。」

「那時覺得殿下很為聒噪，打擾我想事情，所以懶得理你。」周夢笑道。

「所以，瞧你現在的神情，你是想通了。」

「嗯，總不能把自己憋死。」周夢說道。

自周夢來到這個世間，命運是一個出色而又殘酷的編劇，它讓周夢經歷了許多，在周夢最為得意的時候，把她從高處推下，摔得只剩一口氣。

但周夢活下來了，現在的周夢堅信她是命運的寵兒，所有的苦難，都是命運對她的磨礪和考驗。

活著就是勝利。

還好，周夢慶幸自己經受住了這些考驗，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沒有真正放棄自己，放棄我內心裡的那份善良。

雖然這些為我帶來了許多麻煩甚至是屈辱，但人間正道是滄桑。

最終得到回報的，終究是那些走正道的人。

所有的付出，均是有回報的，那些屈辱，終不會白受。

「哼，你倒是活得明白。」四皇子李嘯炎苦笑了一聲說道。

「看殿下這樣子，倒需要開解，要不要周夢安慰下殿下啊。」周夢笑道。

「本宮是看你睡了幾天，精神好些了，又開始胡說道。你那幾日，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一個時辰是睡著的，整日渾渾噩噩的，哪有心思去想事情。你放心，可沒你想的那樣脆弱，用不著你安慰，本宮若連你都比不上，這路還怎麼走下去。」

四皇子李嘯炎看著周夢笑意盈盈的樣子，心中對那天突然情緒的失控感到有些慚愧。

「那是，殿下是要承大任的人，若受不得千萬遍虐，如何能夠讓老天放心將大任交給你。」周夢笑道，心中又想到孟夫子那句『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真是越想越有深意。

「又拿鬼話哄本宮。」四皇子李嘯炎說道。

「若是周夢沒哄殿下，殿下將來若得願以償，是否可放周夢自由！」周夢笑道。

四皇子李嘯炎深深的看了周夢一眼「你就對本宮這麼有信心？」

「嗯，我的自由可就寄托在殿下身上，當然得有信心！」周夢笑道。

「父皇從來不屬意本宮，而且……罷了！」四皇子李嘯炎說到這裡嘆息一聲，每次面臨到強大的瑞帝時，他心中不免有些恐懼。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恩生於害，害生於恩。所以靠譜的父母總有不靠譜的兒子，不靠譜的父母，反而有靠譜的兒子。皇上看似對殿下薄涼了些，反而是有恩於殿下的，我看啊幾個皇子中將來最為靠譜的就屬殿下了。

周夢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對方，面目開闊，神情隱忍而堅毅，長相併不及其他皇子俊敏靈秀，甚至有些粗糙，卻透出一股厚重之氣，越看越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

四皇子李嘯炎見周夢說著說著就看著他仔細打量，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令她滿意的物品，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氣惱，他伸手敲了下周夢的頭說道「你倒是愈發沒有規矩了！」

「周夢是在敬仰殿下！現在不多看幾眼，待殿下將來貴為真龍，怕是真不敢看了。」周夢一本正經的說道。

四皇子李嘯炎瞧她說的認真，原本有些緊促的眉目終是展開，滿是詢問的眼神中也不知覺的夾雜了几絲希冀與喜悅。

「殿下，您可穩住，您啊現在還是一個皇子。」周夢笑道。

「哼，看來你又在取笑本宮，你真是愈發放肆了。你要知道本宮此次帶著你回去，也是承擔風險的，你若再如此，看本宮不把你扔回去！」

四皇子李嘯炎沉臉說道。

周夢見四皇子李嘯炎像是真的惱了，趕緊說道「剛剛周夢是在提醒殿下，絕無取笑之意，再說殿下此次帶周夢回去，看似吃虧，其實是佔便宜的，求殿下行行好，千萬別扔下我。」

四皇子李嘯炎本是見周夢拿他最為在意的事開玩笑有些氣惱，倒不是真要把她扔下，此時見周夢可憐巴巴看著他，心中的氣倒是消了一大半，不過仍然是冷臉說道

「那你就給本宮講講帶你回去的好處，休要再拿歪理來哄本宮！」

「講，講，認真講。周夢再也不敢與殿下開玩笑了，殿下你就不要這樣兇巴巴的了。」周夢很是討好的說道。

「嗯。」四皇子李嘯炎嗯了一聲，示意周夢講。

「周夢給殿下講兩個故事……」周夢還未說完，便見四皇子李嘯炎一道冷光射了過來，她連忙舉手說道「絕對是正經故事，不是哄人的。」

四皇子李嘯炎哼了一聲，便扭過頭去，閉目養神的樣子。

周夢見狀，但小心的開始講起故事來

「當初樂羊為魏國的領攻打中山國，中山國的國君把樂羊在中山國的兒子煮成人肉羹送給樂羊，樂羊面不改色的吃了。魏文侯聽聞很是感動，但睹師贊卻說『連兒子的肉都吃了，還有誰的肉他不敢吃呢!』。後來樂羊攻佔中山國之後，魏文侯雖然獎賞了他的戰功，卻懷疑起他的心地來，再未重用。」

「魯國孟孫獵獲一隻幼鹿，讓秦西巴拿它回家，秦巴可憐跟在後面哀鳴的母鹿，就把幼鹿給放了。孟孫因此大怒，趕走了他。可是過了三個月孟孫又把秦巴西召回給其兒子當老師，原因就是秦巴西連連幼鹿都不忍心傷害，自然了不會忍心傷害他的兒子。」

周夢講到這裡，而後看著四皇子李嘯炎說道「殿下是要做吃掉自己兒子肉的樂羊，還是放掉幼鹿的秦巴西？」

人心總是如此微妙！

「這麼講來，本宮還得感謝？」四皇子李嘯炎聽完這個故事，沉默許久才說道。

「呵呵，不敢，只殿下不要再生周夢的氣就好了。」周夢笑著說道。

四皇子李嘯炎冷眼看了笑得小心翼翼的周夢一眼說道「以後不許再沒規矩。」

「是！再也不敢了，殿下我累了，先休息會。」周夢說完也不管四皇子李嘯炎但又自顧躺下，剛剛講了許多話，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很快便又沉沉的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覺到了另一人的氣息，她覺的睜開眼，車廂內一片漆黑，但略略清醒的她很快就分辨出了氣息的主人，於是便閉上眼迷糊的說了句「原來是殿下你。」，而後又繼續享受著睡意的侵襲。

「這些日子，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本宮真不明白你是怎麼睡得著的！」四皇子李嘯炎有些煩悶的說道。

「我受了傷，需要休息，為什麼睡不著，殿下別吵。」周夢迷迷糊糊的說道。

「你難道不著急你的回燕京以後怎麼辦？」

「我著急也沒用啊，而且殿下不是說了嗎，一切有殿下呢。」周夢說道。

「本宮此次回去，還不知道面臨什麼，你就自求多福吧。」四皇子李嘯炎幽幽的說道。

「那我就聽話一些，總不至於丟了性命，我真的很困了，有什麼再說吧。」

周夢真的有些困，但四皇子李嘯炎不停的在她耳邊說，讓她又無法安靜的睡，這讓她真的有點煩。

當然比煩更難耐的是疼痛，周夢的傷口被人準確無誤的捏住了，她的驚呼了一聲，睡意全無了，她有些憤怒的向罪魁禍首說道「殿下這大半夜的還讓人睡不睡！」

「你這記性越來越差了，脾氣倒是見長了。」四皇子李嘯炎冷冷的說道。

「呵呵，殿下您別生氣，我剛剛睡得有些迷糊。」周夢馬上笑著說道「殿下，您這大半夜的睡，是不是有煩心事？」

「假！」四皇子李嘯炎看著周夢諂媚的笑容，哼了一聲。

「殿下有什麼好煩的，都說了殿下一定會如願以償的。」周夢說道。

「你還說，就是你這些鬼話，害得本宮睡不著。」四皇子李嘯炎悶悶的說道，他從未像今晚如此患得患失過。

「我沒胡說，那本書上就是這樣講的。」周夢隨口說道，

「哪本書！」四皇子李嘯炎的眼神突然變得鋒利起來，他抓住周夢的肩頭問道「你果然見過那本秘書，那本秘書在你那裡？」

周夢說出來就後悔了，她心中在暗罵自己怎麼就突然糊塗了，將這事講了出來，再見四皇子李嘯炎有些失控的樣子，心中有些恐懼，她呵呵的乾笑了幾聲，腦中飛速的轉動著。

「說，那本秘書在哪裡！」四皇子李嘯炎見周夢笑得可疑，又追問道。

「呵呵，不過幾句話，就讓殿下睡不著；現在一本沒影子的破書，又讓殿下這樣失控；將來殿下若真如願如償還不知道會怎麼樣來，看來這老天還得再磨磨殿下。」

周夢笑了兩聲說道。

話音剛落，周夢感覺到從四皇子李嘯炎身上透出殺氣，她馬上接著說道「周夢絕對沒有冒犯殿下意思，剛剛周多所說的都是認真的。那本書擊我沒見過，在我師父白雲先生那，是他說殿下一定會如願意償的，也是他說殿下性子還不夠穩，需再磨磨的。」

「真的？」

「真的！」周夢點頭說道，過了好久，周夢才感覺自己的肩頭鬆了些，她內心也隨之鬆了些。

「你信？」許久，四皇子李嘯炎的聲音又響起，充滿了不確定。

「本來我也是不信的，可是這幾日周夢突然也想通了，一定會是殿下的。」周夢說道。

「為什麼？」

「太子和小五殿下的心皆不如殿下誠。」周夢說道。

「又在胡言亂語，在那件事上，本宮還沒見過心不誠的。」四皇子李嘯炎說道。

「只是一心的想，但不願行動或志不恆都不叫誠，要像愚公移山那樣，立下恆志，並有恆行，方才叫心誠，如此才能感動神靈。」

「太子以前太順遂了，以為一切都理所當然，稍遇風浪便承受不住；小五殿下心志雖堅，然只是臨時起意，願不誠，定然沒有恆行；唯有殿下願誠，志恆，相信總有一天，殿下會感動神靈的。」

周夢黑暗中說道，心想瑞帝雖然對四皇子李嘯炎極為不靠譜，可卻在無意中將他培養成了最為合適的接班人。

「呵呵，說得到是有些道理，只是更多的像是你在安慰本宮。」四皇子李嘯炎淡然說道。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殿下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若如你說，這世上就不會有懷才不遇的人了。像你說的心誠的人，本宮倒也見過不少，他們不僅才華橫溢，而且豁達堅忍，卻一輩子窮困潦倒，鬱郁不得志。」

四皇子李嘯炎說道，雖然這條路他會一定走下去，然而他現在真的有些怕他所有的努力到頭來是一場空，比如說曾經他府中的那個老頭李如誨，最終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這世上許多人都覺得自己付出與回報不對等，覺得自己吃了虧，然而心夠不夠誠的是需要老天來評判的，而不是自己或是其他人。

正如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善良，而選擇性的忽視了自己的不善，總是能把別人的惡放大，覺得別人是惡人。」

「若真是心夠誠，或許窮困潦倒是有的，但說鬱郁不得志倒是未必。因為能夠評判自己是否得志的唯有自己，這世上有人追求名，有人追求利，但也有人追求當一個聖賢或是當一個普通平凡之人，求得只是一個心中安樂，殿下斷然不能因為那人窮困潦倒而說那人不得志。」

周夢緩緩說道，她以前也認為如孔子、莊子這樣的聖人皆是生不逢時，窮困潦倒不得志，所以覺得有些惋惜，然而聖人皆是應運而生怎會不逢時，不得志，太平盛世何又需聖人？

四皇子李嘯炎聞言沉默半晌方才嘆息說道「理道是這個理，就算你說的再正確，也不能解決眼前的困難。」

「可是能解決您自己的心理問題。夷道若颣，真正平坦的大道，都是充滿艱辛的，相反看似平坦的道，卻最終會將你引向歧路。如今的太子已經證明了這點，難道殿下還要懷疑？若是殿下能夠想明白這點，來路的艱辛又有何懼之有？」

周夢淡淡的說道，人生的過程無不是一個靈魂修鍊的過程，但凡有一點成就的人莫不是歷盡滄桑，難道那位偉人感嘆『人間正道是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