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關死劫

第二十二章 生關死劫

得到太太的尚方寶劍之後,胖嫂便開始著手安排。

「玉蓉,快去燒開水,阿成,去把供桌上的牌位挪掉,我去把褥子拿過來。耀叔,你去大門口守著,別讓人進來。虎仔,你待會兒把這扇門關緊了,站在門口,聽候吩咐。」胖嫂立馬開始指揮。

「胖嫂,那我幹什麼?」陸太太看著大家各司其職,自己沒被安排任務,有些著急。

「太太,你就焚香禱告吧。」

「對對對。這裡又有菩薩,又有列祖列宗的牌位,肯定能保佑淑嫻母子平安。」

陸太太連忙跑到佛龕前跪拜,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胖嫂,開水燒好了。」

「玉蓉,跟我一起把少奶奶扶到供桌上。」

就這樣,淑嫻躺在供桌上,玉蓉一邊握著她的手,一邊在旁邊為她擦汗,陸太太在一旁禱告。胖嫂則當起了產婆。

「少奶奶,使勁。」淑嫻痛得慘叫聲連連。

「再堅持一下,我看見腦袋了。」胖嫂雙手血淋淋的,一邊接生,一邊鼓勁:「使勁,再使勁。」

「哇」的一聲,孩子落地了。

胖嫂連忙用剪刀剪斷臍帶。擦乾淨孩子身上的血污,把孩子抱給陸太太。

「恭喜太太,是個男孩。」

「菩薩保佑,祖宗保佑,謝天謝地。」

屋外,炮聲隆隆,就這樣,淑嫻在廣州大轟炸中誕下了陸家血脈。

當陸軼翔和陸昱霖回到家時,方知自己已升級當上了爺爺和爸爸了。

「我們陸家有后了。」陸軼翔的眼裡泛著光,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陸昱霖則摟著愛妻:「淑嫻,讓你受苦了!」

「只要兒子平安,再苦再難都是值得的。」淑嫻偎依在昱霖懷裡。

「老爺,還沒給孩子取名呢?」

「對對對,取名,取名,這一輩應該是軒字輩,就叫陸軒鳴,轟鳴的鳴,讓他記住自己是在炮火連天中誕生的。」

「陸軒鳴,陸軒鳴。我們有名字嘍。」陸太太抱著孫子,樂得合不攏嘴。

「淑嫻,真是讓你受委屈了,在佛堂里生孩子,坐月子。」陸昱霖對許淑嫻充滿了歉意。

「昱霖,你別覺得過意不去的,現在大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只要我們都平平安安,我就心滿意足了。」

「日本人想讓我們亡國滅種,我們偏要生生不息,還要枝繁葉茂。鳴兒,是不是啊?」陸軼翔邊說邊逗著孫兒。

「現在樓上已經不能住了,你們全搬下來吧。住在客房裡。玉蓉,待會兒幫少爺和少奶奶收拾收拾。」陸太太吩咐玉蓉。

「哎,我這就去。」

「胖嫂,這次多虧了你,才保淑嫻母子平安。你是我們家的頭號功臣。」

「太太,這我可當不起,這也是趕巧了,我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胖嬸,你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淑嫻掙扎著支起身子。

「少奶奶,你這麼說,可是折煞我了,要是太平盛世,你哪用遭這份罪啊!」

忽然,陸軼翱府上的阿霞哭著跑了進來。

「阿霞,怎麼啦?」陸太太見狀連忙追問。

「太太,我家老爺被炸死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陸太太一聽,臉色慘白,雙手發顫。

「就在今天上午,老爺當時正在院子里埋東西,一顆炸彈正好落在院子里,老爺都被炸飛了。屋子也被炸掉了一大塊,少奶奶被房梁砸中了,流了好多血,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陸軼翔一聽,差點背過氣去,心急火燎地往外跑,昱霖連忙跟在後面。

陸軼翔還未踏進二弟的家門,就聽見裡面傳來哭天搶地的哀嚎聲,陸軼翔走近一看,陸軼翱的屍首躺在門板上,一條斷臂拼接在屍身上。

陸軼翔頓時悲號起來:「二弟啊,你死的太慘了。你怎麼就走到我前頭去了!」

「大哥!」陸軼翱的結髮妻子秋蓮泣不成聲:「大哥,軼翱死得太冤了,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邊說邊哭暈過去。

「弟妹,弟妹」陸軼翔連忙招呼阿霞攙扶秋蓮。

「昱霆呢?昱霆在哪兒呢?」

「已經去商號通知少爺了。」

不一會兒,陸昱霆沖了進來,他一見父親的遺體,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爹,爹,你這是怎麼啦?」昱霆跪在那兒泣不成聲。

「少爺,少奶奶還在房裡躺著呢。」

陸昱霆連忙站起身來,跑進房間,看見妻子秀琳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的繃帶已經浸透了鮮血。

「秀琳,秀琳,我是昱霆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

「昱霆。」秀琳似乎有感應似的微微睜開雙眼:「昱霆,我。。。。。。我對不起。。。。。。對不起你,沒。。。。。。沒能給你。。。。。。添個。。。。。。添個一兒半女,我。。。。。。我不行了,我。。。。。。我要走了,你再。。。。。。再娶。。。。。。娶個。。。。。。能生養。。。。。。」

秀琳話還沒說完,就咽氣了。

「秀琳,秀琳,你們別都撇下我走了呀。」昱霆抱著秀琳嚎啕大哭。

下人們要來給秀琳換壽衣,昱霆死抱著秀琳的遺體不放。

「哥,你別這樣,讓嫂子安靜地走吧。」昱霖流著淚勸著昱霆。

昱霆放下秀琳,想站起身來,然而渾身綿軟,晃晃悠悠,昱霖連忙一把攙扶住他。

忽然,一口鮮血從昱霆口中噴涌而出。

「哥,哥,你怎麼啦?」

昱霆緊緊抱住昱霖,兄弟倆抱頭痛哭。

照理,像陸家這樣的大戶人家,喪事定會大操大辦,但目前時局這麼混亂,一切只能從簡。況且整個廣州城堆屍如山,棺材鋪里的棺材早就被搶購一空,而平民們的屍體大多是草席一裹,找個亂墳崗隨便一埋。這年頭,能善終也不易啊。

好在像陸軼翱這樣的商界大佬,家裡早就備下了金絲楠木棺材,但秀琳的棺材則是把家裡的一些櫥櫃拆卸之後,拼裝成的。陸軼翱和秀琳的遺體入殮之後,便被葬於陸家的祖墳中。

1938年10月,廣州守軍以「戰略轉移」,「戰略後撤」為名,棄守廣州,致使廣州保衛戰只打了十餘天便被日軍攻陷。而在撤退前所實行的「焦土」、「封鎖」、「破壞」等政策,給百姓的生活帶來了災難。大批市民餓死,凍死,病死,為了取暖,市民們發瘋似的前往郊外砍樹,甚至挖掘墳墓,盜取棺木當柴火,還有的把房梁拆了賣掉換糧食。廣州的治安更是亂到極度,不法之徒紛紛搶劫米鋪,藥鋪,金鋪、鹽鋪等商鋪,有錢人紛紛逃離廣州去找尋生路,平民則逃亡山區避難,而大部分無處可逃的市民則只能等著厄運的到來。

這時組建的廣州治安維持會,廣州市政公署則是當時的日偽機構,旨在為日寇建立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而奴役百姓。

為了安撫市民,維持治安,維持會當然得找一些在廣州有影響力的工商界人士來充當門面,提振威望。陸軼翔的名字赫然在列。

為了能讓陸家的血脈得以保留,陸軼翔決定讓昱霖帶著女眷和襁褓里的鳴兒,還有玉蓉,胖嫂,虎仔一起去香港避一避,家中只剩下耀叔和阿成以及幾個雜役。

送走家眷之後,陸軼翔懸著的心稍微安寧了一些。

陸府和陸宅在轟炸中損毀嚴重,陸軼翔準備重新翻修,那日,當他正和建築工程師一起商討設計圖紙時,幾張頗為陌生的臉出現在門口。

「陸兄,別來無恙啊。」馮連發一進門便雙手作揖。

「馮兄,今天怎麼有空光臨寒舍呀?」陸軼翔也抱拳作揖。

陸軼翔當廣州商會會長時,馮連發是其常務會成員,兩人在生意上往來並不多,馮連發是個牆頭草,所以,陸軼翔對他多不待見,只是礙於同行的面子,這麼多年來,井水不犯河水,兩人基本上沒有交集,相安無事。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我先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山田一雄先生,是山田株式會社的社長,而且還是日中親善友好協會的會長,山田先生是個中國通,曾經在滿洲生活了五六年。」

陸軼翔望了望這個剃著小平頭,不苟言笑的日本人。

「哈伊,請多關照。」山田一雄把名片遞給陸軼翔。

陸軼翔見一個日本人走進自己的家門,厭惡之情便油然而生,他接過名片,瞄了一眼,捏在手裡。

「這位是廣州維持會的副會長黎友棠。」

「原來是黎兄啊,失敬失敬。」陸昱霖抱拳作揖:「我聽說黎兄為了這個副會長,把自家的木材加工廠賤賣給了日本人。」

「日中親善嘛,盡一份綿薄之力。」

「要是黎兄想要個廣州市長的頭銜,是不是要把自家所有的祖產都賤賣給日本人?」

黎友棠被陸軼翔搶白得臉色發白。

「陸兄,話不能這麼說,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黎兄出任這個維持會副會長也是為了保境安民嘛。陸兄你也。。。。。。」馮連發連忙過來打圓場。

「我們廢話少說,今天來,我們就是想請陸先生出任維持會的會長。」山田一雄粗暴地打斷了馮連發的話。

「你們是來讓我當維持會會長?」陸軼翔冷冷一笑:「我可沒有什麼產業可以賤賣給日本人的。你們都看到了,我住的的房子都被炸得破破爛爛的了,我可沒有資格當什麼會長。」

「陸兄,你誤會了,這個會長不是讓你用錢買。」馮連發連忙解釋。

「不花錢,我也不稀罕這個會長,你們另請高明吧。」

「陸兄,你別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態度呀,這個會長,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首先要有名望,而且還得經過日本人批准才有資格當選。」馮連發討好地上前向陸軼翔解釋。

「這麼說,讓我當這個會長還是抬舉我啰。」

「是的,陸先生,這個是一種榮譽。」山田一雄口氣強硬。

「對不起,我陸某人偏偏不識這個抬舉。」陸軼翔把山田一雄的名片扔在地上:「送客。」

耀叔走過來,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山田一雄的臉頓時氣紫了,馮連發連忙把山田一雄拉走,黎友棠也跟著出去了。

「陸兄,你再考慮考慮,再考慮考慮,過幾天我再來聽你的信。」馮連發邊走邊回頭說。

「陸軼翔,你最好是識相點,別自找麻煩。」黎友棠回過頭來警告陸軼翔。

「什麼東西,沒長骨頭倒開始齜牙了,一幫吃裡扒外的漢奸走狗。」陸軼翔恨恨地嘟噥著:「阿成,拿盆水來,把這三人站的地方沖沖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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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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