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民國十一年,重陽。

香江市,石塘咀,德輔道西側,太平戲院。

晚秋的時節,若在華夏北國,此刻已經是草木枯黃,涼意襲人了,可這裏卻依舊是一片溫暖的南國氣象,街上時髦的婦人們甚至都還穿着短袖的旗袍呢。

算起來,自從滿清政府將這塊土地割讓給英國,到如今,已經有整整80年了。

街上時不時地走過的一隊長得黑黝黝的阿三巡防警察,他們列隊行走,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這裏的所有人:此地乃是英國的殖民地。

而這些滿口咖喱味英語的阿三們,自然是從「不列顛東印度公司」調來的——和香江一樣,此時,印度同樣也是英國的殖民地,這些阿三當僕人已經當出優越感了,每個巡警走路的時候都高高挺起胸膛,睥睨著周圍往來的香江人,彷彿自己能與這些人呼吸同一片空氣,是這些被殖民土著的榮幸似的。

當然了,80年的殖民統治,也讓香江的人們與內陸的華夏人之間產生了足夠的差別,別的不說,此刻的內地,軍閥混戰正打得不可開交,百姓流離失所,飽受煎熬,而現在的香江,相比而言,已經相當穩定和繁華了。

兩相對比,無疑會讓香江人也對內陸的華國人們產生了一定的優越感,在他們很多人眼中,內陸的人都是些泥腿子,窮酸而又野蠻,哪像他們,已經步入了「文明」的社會裏。

當然了,他們也不是看不起所有來自內陸的華國人,比如說,那位孫先生此刻若是從他的北伐大業中抽身來此,香江人大多也是歡迎的。

或者,有一些德藝雙馨的文藝界人士來此,同樣也會受到優待,比如今天,太平戲院的門票再次在開票之後的半個小時里,就被搶購一空了。

「梅先生今天唱哪一出啊?」街頭巷尾,沒買到票的人有些意興闌珊地打聽着,他們中有些戲迷甚至是從內地追過來聽戲的,用的是北平城的官話。

「你唔識睇咩?系霸王別姬嘢。(你自己不會看嗎?是霸王別姬啊)」有買到票的香江人很不耐煩地指了指戲院的方向,那裏的外牆上早間就已經公佈了今晚的曲目。

「霸王別姬?哎呀!早就聽聞此曲乃是年初時,梅、揚二位先生合演的一出新戲,人人皆說此曲大妙,今日卻依舊不得聽聞,實在是憾事啊!」這位戲迷很顯然是從內地追過來的,他聽說梅先生被香江太平戲院邀請演出,放下生意追了過來,可惜來得很急,銀錢沒帶夠,前幾場戲聽完,加上旅店和吃食花費,已經只剩下回去的盤纏了,所以他很是遺憾地感嘆著。

就在這時,3輛福特轎車停在了戲院門口。

開頭的一輛屬於香江第16任總督——愛德華爵士以及他的夫人;第三輛屬於總督的一對兒女,總督一家雖然不經常出現在街頭,但市民們也是認識他們的,他們平時出門也就這兩輛轎車,或者乾脆就用英式的馬車出行。

可是今天出現了第3輛車,這輛車被夾在總督家的兩輛車中間,整輛車非常嶄新,應該是全新款式的福特車型,與之相比,總督一家人坐着的汽車倒是顯得有些寒酸了。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輛車裏坐的不是來自英國的什麼大臣,而是一位東方面孔的女士,雖然她禮帽下面的白紗遮住了她上半張臉,但也足夠讓街道兩旁的市民們分辨出來,她的亞洲面孔。

「難道是日本來的什麼貴婦人?」周圍的人們議論紛紛,在這片土地上,能被香江總督如此奉若上賓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更別提是頂着一張黃種人的臉的女人了。

在此時的港人眼裏,能夠有這個資格的,一定是同為「列強」的日本人了。

戲院周圍有很多人等著戲院的管理者開門,讓他們進去看戲,總督和他的客人自然不用在門口排隊等待,3輛車直接從側門開了進去——他們當然是坐貴賓包廂的,提前入場什麼的,是很正常的事情,總督嘛,就是這裏的土皇帝。

………………

太平戲院可容納近千名觀眾,分前、中、後座,兩層超等「閣樓座」,以及視線最好的豪華包廂。

此刻,總督愛德華爵士一家和他的客人已經在包廂落座了,戲院主管親自送上蔬果茶酒,好生招待着。

這太平戲院平日裏大多數時間都是演出粵劇的,傲慢的愛德華爵士平日裏對華國文化完全沒有興趣,更別提跑到戲院裏來聽戲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前不久,居然有商行以總督府的名義,向北平的梅先生髮出了來香江演出的邀請。

梅先生是京劇大家,雖然至今仍有人蔑稱他為「戲子」,但是他的名聲真的很大,據說就連日本和俄國也有不少人喜歡他的戲,是真正的「大家」。

但即便如此,戲院主管也不認為既不會說華國官話,也聽不懂粵語的這位總督大人真的會對京劇感興趣。

梅先生來了也快1個月了,總督也就在梅先生剛來那會兒敷衍似的接見了一下,正兒八經地過來聽戲,這還是頭一次。

而且,最讓戲院主管驚詫的是,坐在包廂主位上的,居然是那個一直都不說話的東方面孔的女人。

那女人摘下了自己的禮帽與灰色的氈毛披風。

戲院主管終於看清了她的面容,一時間呆住了:

這是一張多麼完美的面容啊!

只見她:螓首蛾眉,雙目含星,玉鼻朱唇,齒如瓠犀,領如蝤蠐,膚如凝脂,手如柔荑。

戲院主管今年也已經五十有三了,一生中也算是見多識廣,可他從未見過有人能長得如此美貌,這一瞬間,他突然有種自己五十多年都白活了的感覺。

獃獃地看着這位傾國傾城的女子,主管那長著些許白須的下巴都已經快合不上了。

「運籌帷幄!」

「滄啷啷~」

「掌兵符!」

「滄啷啷~」

舞台上,霸王別姬已經開始上演了,直到這時,吹拉彈唱的聲音才讓主管清醒過來,頓時覺得自己太過失態,年過半百,還盯着人家女人眼睛都不眨,這讓他羞愧得恨不得跳出包間——這裏是三樓。

幸好,人家貌似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在這京劇開始之後,就坐直了身子,微微蹙著蛾眉,靜靜傾聽起來。

………………

舞台上。

【虞姬:「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何日裏消卻了這兵戈戰亂,也免得眾百姓困苦顛連……」】

梅先生的嗓音果然冠絕當代,聽得在場的所有人都入了迷。

聽到這一句,包間里的女人目光微閃,似乎隨着梅先生飾演的虞姬,而陷入了某種回憶。

…………

【虞姬:願以大王腰間寶劍,自刎君前,哎呀!以報深恩啊!】

聽到這一句時,包間里的女人抿著嘴唇,一雙美目波光閃爍,似有淚花在其中。

…………

【虞姬: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滄啷一聲響,舞台上的虞姬拔了劍,橫劍自刎於楚霸王面前,而包間的女人則全身一震,終於如那失憶多年的人,猛然記起了一切似的,緊握著自己的裙擺,騰地站了起來。

「大……王……」女人雙目泛紅,柔順的長發無風自動,周圍的人,不管是香江總督,還是他的家人,抑或是侍立在不遠處的戲院主管,全都感到了一陣怪異的寒流,全身顫抖起來。

這寒流不是從外面吹來,而是彷彿從自己肉體的最深處,由內而外地發散出來!

這是恐懼,是迷茫,是發自靈魂的戰慄。

…………

「398號靈體已自主覺醒,捕捉還是摧毀?請指示!」太平戲院的屋頂上,停著一架三角狀的飛行器,這飛行器很怪異,從上往下看,是一個邊長3.5米的等邊三角形,可是從側面看,它卻比世界上最鋒利的刀鋒還要薄——似乎,它根本就沒有【厚度】。

剛才的「請示」,就是從這艘奇怪的飛行器里發出來的。

「捕捉指令已確認,任務編號γ—3900235b,最高可啟用許可權:C級。」又是一句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之後,飛行器的機身微微一顫,它下方的瓦片和屋脊像融化的雪一般,迅速消失了,直接露出了下方的戲院包間——沒錯,之前這艘飛行器就在香江總督所在的三樓包廂的正上方。

幽蘭色的光芒從三角形的船體腹部射下,照亮了整個包廂。

包廂里,除了一臉懵逼的香江總督一家人,就只剩下那個年過半百的戲院主管了。

那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已經不見了。

她之前坐着的椅子上,只留下了一張紙,紙上寫着一行娟秀的毛筆字:

「想抓我?那就來100年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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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魂典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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