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黎明之前（三）

門內門外，仿若兩個世界。

在推門而入的瞬間，萬物就回歸於寂靜，無論是刀劍相撞時的交鳴，還是邪魔們嘈雜的嘶吼，都盡皆在耳旁悄然遠去，就彷彿那扇潔白的殿門阻隔了一切聲音，也同樣的，讓這所神殿獨立於整座城池之外。

明亮的燈火於眼前一盞一盞的亮起，腳下踏足的青石大道潔凈而又平整，無數精緻的壁畫和雕像排列於兩旁，隨著光亮的方向一路向內蔓延，直至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在進入到這所神殿中后，楊洋反而不像是剛才那樣分秒必爭，他只是以一種不緊不慢的姿態，沿著道路緩緩的走著。

急促的氣息漸漸平穩，靈力也在心法的自然運作下逐漸恢復，魔化的身體補充著力量，萬事俱備，唯有心靈上的疲憊，在這一時半會間卻無法消除。

「真是……美麗啊。」

在這一片安靜的氛圍之中，身旁的騎士突然出聲說道。

「什麼？」

閉目前行的楊洋突然睜開眼睛，有些奇怪的望向身旁的同行者。

大概是這個召喚出的生物太過於沉默寡言，所以對於他這種突如其來的搭話行為，某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意外。

「我是說，這裡實在是太過於美麗了。」名為無名的騎士跟隨者楊洋的腳步，低聲的回答著——由於相較礙事，早在門外時他就已經將自己的坐騎遣散。「在上一世中，我只在很少的幾個地方見過如此精美絕倫的殿堂，只可惜的是，在我們那個年代美麗必然無法長久，所以那些地方很快紛紛毀於戰火……」

「畢竟這個世界中神權與王權并行，光輝與律法之神又是屬於有數的高位神明之一，將自己供奉香膏與油脂之所修建的華麗點很是正常。」楊洋眯起眼睛看向那些巧奪天工的裝飾，如今已被漆黑塗滿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的色彩。「可惜的是，在邪魔入侵之時，這些神明中卻壓根沒有幾個出來庇護自己的子民，明明接受了如此多的供奉，接受了如此多的敬仰，在這種戰爭中，他們卻一直在坐壁旁觀，反而那些隸屬於他們的神職者倒是頗有幾分骨氣，只可惜…….」

像是回憶道了什麼，某人搖搖頭，再不言語。

於是氣氛又一次沉寂了下來，在這條道路中，就只剩下雙方踏足在青石之上時，發出的陣陣悶響。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過，不知過了多久，道路終至盡頭，雕像與壁畫的排列在這一點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又一扇潔白，但是更加華美的石門。

此行所要面對的最終BOSS，也是黯魂卡西斯的居所，就在這扇石門之後。

門並不大，似乎一推即開，但是就算如此，某人的手卻抬起又放下，重複了很多次，始終敢握住那雙白玉似的門把。

「怎麼，害怕了？」就在此時，無名的騎士卻突然發聲，話語如同諷刺，然而在那不明性別的沙啞聲音中，卻聽不到任何譏諷之意。

「是啊。」十分乾脆的承認了自己的懦弱，某人再次放下手，搖頭苦笑了起來。「就算半魔化再怎麼壓制情感，一些基礎的本能仍會留存，說實在的，我一生中很少做這種重要的抉擇，而這回是第二次。」

「——所以說，對我來講相較於恐懼，猶豫不定和緊張的感情佔比可能更大一些，畢竟…..我現在所需要負責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的生命，外面那些士兵，漢斯，還有那個小姑娘，他們都信任和性命託付給我，就算其中間雜著再多的利用，可是…….」

「可是你現在有路可退嗎？」騎士用一如既往的冷漠聲音打斷了楊洋的話語。「如果你現在回身逃出去，你有把握將他們或者帶出這個地方嗎？」

「……..」

一陣沉默。

「你說得對，話說回來，我差點都忘了，我才剛用這種話教訓過別人。」某人自嘲的笑了笑，手再度握上的門把。「既然無路可退，那麼唯有奮勇向前，這樣還說不定能見到一線生機….」

手臂間輕輕一用力，門漸漸向內展開，一陣透徹明亮的光輝自其中透入，轉眼間，便充斥於整個眼帘。

輝煌的光芒從屋頂灑下。

亮度快速的變化使得人不由得眯住雙眼，在片刻的適應后，再度睜開時，周圍卻已是另一個世界。

寬廣的大廳中絲毫感覺不到狹小，高超的空間法術使得體積不再成為障礙，房門之外或者只是一個普通的迴廊，但房門之內卻已成為了光輝的聖殿。

三十二根立柱均勻的分佈於殿堂的周圍，由白玉所做的每根柱體上都鏤刻有一名聖者的面容——他們是哈羅曼堅定的盟友，也是律法側最主要的神明。

昂貴的法琅石構成了橢圓形的屋頂，上面由高超的工匠刻出了無數綺麗的徽章，足以閃瞎人氪金狗眼的聖光經由紋路的曲折后，便從其中彷彿不要錢的散射而出，最終構成了這一幅堂皇的景象。

以血戰作為主題彩繪遍佈於周圍的牆壁，在其中，聖者與異族們互相殺戮，天使與怪物們相互征伐，鎏金的利刃插入了敵人的身體，迷夢草所繪製的血液從傷口中流淌而下，滑過了屋樑，滑過了壁柱，最後終於與猩紅的瑪塔毛地毯彼此相連，融為一體。

一切都顯得如此的金碧輝煌——當然這也是光輝與律法之神他的信徒們最喜歡的主題。

——事實上某人也一直覺得，這傢伙去當金錢與財富之神說不定會更加合適一些。

但在如今，這座光輝燦爛的大廳卻顯得格外空曠，那些原本擺滿殿堂的華麗裝飾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本應座無虛席的長椅也似乎都被邪魔們盡皆撤下，現在就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祭台被放置於正中的盡頭，也就是光輝與律法之神的神像之下。

此刻，正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背身雙手，站於那個祭台之後，仰首眺望。

「從此處看去，這裡格外的壯觀，不是嗎？」似乎早已預料到了楊洋的到來，那個高大的身影緩緩的轉過身——並未見他有什麼動作，一個輕柔的聲音便響徹於整座聖堂。「神明高懸於天際之外，見證著人世間的苦難與悲哀，而凡人們則貢獻著自己的財產與信仰，為自己的奢望來尋求一個寄託…….」

高大的身影單手撫胸，優雅的行了一個貴族禮。

「那麼歡迎你來到這裡，我的…..同類。」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