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給予他人的手（一）

楊洋在林地間的小溪中汲了一壺水，看了看那仿若膿血般渾濁的顏色，撇了撇嘴，又重新將其倒了回去。

「那個….楊，楊大人……」一旁的沫兒仍然有些不習慣叫這個名字。「您在…..幹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檢驗一下此處的污染程度。」將在短短時間內便已經腐蝕掉大半的水壺隨手扔到一邊，楊洋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濁海大軍每經過一個地方都會帶來一定的污染，這是他們的特徵，也是他們的本能，根本就無法掩蓋，所以在一般情況時，通過對於周圍環境的檢測，就可以大概知道他們的數量。」

「那…..」一旁聽得雲里霧裡的少女露出了一個迷茫的神情。「根據您的探查….他們很多嗎？」

「嗯…應該說只是一般程度吧。」楊洋又從懷裡掏出另一個水壺——裡面灌滿了潔凈的清水——自己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接著將其扔給一旁的少女。「大軍毫無疑問早已開拔到前線，不過由於此處是交通重鎮，所以還是有不少的敵人留存，其中甚至……」

回憶起曾經的記憶，某人突然緊緊皺起了眉頭。「一名血領主的駐紮。」

「那是什麼？」沫兒舔了舔乾澀開裂的嘴唇，卻不著急去痛飲，反而緊緊攥住了扔來的水壺。「很，很可怕嗎？」

「可怕說不上，雖然名字挺招搖，可說到底血領主只是濁海中的一個中層軍官而已。」楊洋瞥了一眼少女，然後回答道。「只不過這一位和那些大路貨色有些不同——還有你也不用像是捧著寶貝一樣捧著那玩意，濁海範圍內確實很難找到水和食物，但我還是知道幾個補給地點，裡面的物資完全夠你和我走出去的。」

「是，是嗎？」聽到某人這話，沫兒輕輕舉起水壺，在猶豫了幾秒后，這才像是飲用著什麼無比珍貴的美酒一般，小心翼翼的小口喝著其中還足足有大半的清水。

「…….」看著像小動物一般的少女，楊洋無言的嘆息一聲，然後收回目光，轉頭望向遠處破敗的城牆。

在他的眼中，夕陽正收攏回最後一抹色彩，在黃昏的光輝照耀之下，城牆上通紅一片，分不清哪裡是落日的餘暉，哪裡是早已風乾的血跡。

但楊洋在意的並不是這個，他所注意的是在其後面，一個仿若要突破天際一般，高聳入雲的十字架。

那是坐立於整個城市中心，曾經屬於光輝與律法之神哈羅曼的大教堂，也是現在為邪魔軍團的軍官駐地，黯魂卡西斯的居住之所。

同樣的，那裡也是楊洋清除身上半魔化效果，逃出這個死地的最終目標。

「只是…..怎麼過去呢。」回想起剛才惡臭而又深紅的河水，楊洋支著下巴仔細想到。「雖然從污染程度上來看，敵人的數量實在稱不上多，但是咱這等級…..再加上城裡面還有那個後來被稱作深黯行者的傢伙在…..」

想想上一世中與對方寥寥無幾的交手經歷，再想想這傢伙的棘手程度，某人只得十分無奈的放棄了正面突破的打算。

「可無論如何，都得抓緊時間啊。」楊洋輕嘆一聲。向下拉了拉殘破的衣袖，遮住已經越發與人類相去甚遠的手部。「畢竟時間….已經不多了。」

然而就在他越發苦惱的時候，一隻纖細的小手卻拽住了他的衣擺，然後輕輕拽了拽。

「沫兒，有什麼事嗎？」某人輕輕按下那隻手臂，漫不經心的回答道。「如果水不夠喝的話沒關係，在這不遠處還有個物資儲存倉庫，只要…….」

安撫的話語驟然而斷，某人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一般，抬起眼，望向不遠處的樹叢。

——在那裡，即無蟲鳴也無鳥叫，甚至連風聲都沒有，安靜的就仿若已經與將來的夜色融為一體。

然而對於這一個毫無異樣的地方，某人卻伸出一隻手，護住身後早已有所察覺的沫兒，然後一點一點的，謹慎的向後退去。

直至兩人都已經完全隱於陰影之後，在楊洋剛才所注目的地方，才忽有一陣喧嘩之音忽然傳來。

一個人影猛地從那個樹叢中鑽出，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旁邊的荊棘划的鮮血淋漓，他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一般，驚慌無比的向後望了一眼，然後便更加奮力的跑了起來。

只可惜的是，大概在這一路上這位就已經受了不輕的傷，所以在行進間腳步顯得十分踉蹌，就算他再怎麼拼盡全力的邁動雙腿，最終還是被身後的敵人所追上。

——不，比起『敵人』這兩個字，稱其為『怪物』更加貼切一些。

裸露在外而又鮮血淋漓的肌肉構成了它的整體，破碎的肌膚仿若劣質的裝飾品一般，一塊又一塊，醜陋而又毫不相容的拼接到了一起，在他雙肩上所頂著的也不是人類的頭顱，而是一個由腐爛的山羊和銅質面具所融合起來的一個玩意。

「血肉侍從……」躲在一片陰影中的楊洋輕輕呢喃出怪物的名字，然後捂住想要尖叫的沫兒的嘴部，又小心翼翼的向後退了幾步。

雖然仍保持人類的情感，但並不代表著某人就是那種善心亂髮的聖母，救了沫兒只是一時惻隱，可現在…...

雖然面前的怪物——也就是這個名叫血肉侍從的傢伙只是濁海里雜魚中的雜魚，炮灰中的炮灰，楊洋隨手就可以解決，但此處畢竟是邪魔佔領區，在這種關鍵時刻，他也絕不會冒著被邪魔大部隊發現的風險，胡亂出手去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而就在某人冷眼旁觀之時，那名長相怪異的怪物也追上了面前的人類——而在簡單的制服掉對方后，它似乎也不著急下殺手，而是怪笑著伸出巨爪，稍微一探，便將倉皇逃跑的人類倒抓在手裡。

緊接著，怪物將臉湊到渾身傷痕纍纍，但依舊不住慘嚎掙扎的男人面前，輕輕嗅了嗅，然後突然間咧開嘴，露出一片層層疊疊，尖銳而又密集的細牙。

緊緊捏著…..用力一咬。

一陣血肉撕裂的聲音，同時伴隨著一聲尖銳，刺耳，甚至已不似人聲的慘嚎。

隱於暗處的楊洋只是面色如常的看著眼前的人間慘劇——在半魔化的影響下，這種殘忍的景象已不會讓他有絲毫的內心波動——不過在想了想后，他還是伸出手，遮住了因為恐懼而不斷顫動沫兒的雙眼。

「真是……有夠噁心的啊。」看著血肉侍從故意以一種不會致命的方式，小口小口品味著男人的身體，某人僅是發出了一聲冷漠的嘆息。「算了，我這人也不愛看這種東西，還是…..」

然而就在楊洋搖著頭，打算規避一下的時候，一抹黑色的肩標卻忽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隻黑色，只有半邊羽翼的黑鴉，正撲向墜落的太陽。

「等等，暗鴉….騎士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