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審判

「您，您，你究竟要幹什麼！」

望著火焰中那影影綽綽的怪物身影，埃姆斯村長足足獃滯了數分鐘，才發出一聲呻吟般的呢喃。

憤怒和不甘都已然消退，在接連不斷的突髮狀況中，就只剩下絕望。

是的，雖然現在是近百人對四個人，雖然至今未見到這名貴族的士兵，但在看到楊洋進村時，那張嘲諷面容的一瞬間，埃姆斯村長的心就直接沉了下去。

與身後那些『毛頭小子』不同，埃姆斯村長已經活過了近七十個年月，見證了數名領主的更替與黑石城的興衰，所以依然老滑成精的他也比誰都知道那個笑容的含義。

那是勢在必得，並且無可挽回的笑容。

可就算如此，埃姆斯村長仍然以最大的努力來挽回著——卑躬屈膝，佯裝可憐，如果能得到對方憐憫的話，他甚至可以豁出這張老臉不要，跪下來舔對方的鞋子——

只可惜的是，隨著最後那一句斷語，同樣也抹殺了他一切的希望。

「幹什麼？看來你年紀大了連耳朵都不好使了，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就是來殺你們的。」

見著那張已然放棄一切的面容，楊洋終於露出自剛才開始處嘲諷之外的第一個表情。

——那即為滿足的笑容。

而此時，那亂糟糟的人群已經接近到他的身邊，參差不齊的武器也即將臨近他的身體，但某人連看也不看一眼，他只是攤開手，繼續對著埃姆斯村長說道。

——雖然對方此刻大概已經無法聽到他的聲音。

「就像是你們未曾對照顧過你們的領主留情一般，就像是你對那些自己的家人孩童給予的決絕一般，我這回也不會給你們哪怕是一絲憐憫。」

在話音落下的同時，一支銹跡斑斑的鋤頭也帶著刺耳破空聲向著他的腦袋劈來，從對方通紅憤怒的眼睛中來看，這位似乎根本就沒把村長的活捉命令發現心裡，這個農夫僅是拼盡全力揮出手中那粗糙的武器，妄圖給上這個毀滅自己家園的罪魁禍首最深的報復。

——是的，哪怕到了現在，這些人的心中也沒有任何的悔過之意，那些稍微有點良心者早在之前就已經被屠滅乾淨，剩下的只不過是一群拼著人皮的禽獸而已。

鋤頭重重的落下，然而在男人眼前，卻未出現他所想象中鮮血橫飛，腦漿迸裂的場景——鐵塊離某人的額頭僅有幾厘米的距離，然而卻不知為何，無法落下一絲一毫。

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活活拉住了一般。

幾秒后，劇烈的痛楚從男人肢體上猛地傳來，他的視野也隨之離某人迅速拉遠，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這位所能看到的，就只有數張閃著寒光的森森利口。

一陣狼吞虎咽的聲音。

看著男人在鋼犬口下迅速分食，某人這才勾了勾手指，收回了一直隱藏在身邊的影之界。

此刻在他眼前，那些農民組成的散亂陣勢正被迅速分割，無數從火焰中撲出的鋼犬正無比高效的殺戮著生命——拙劣的刀叉根本打不破那層堅硬的外殼，懦弱的性格又讓他們一觸即潰，僅僅只是幾分鐘的時間，近百名的男人就已經被屠殺近半，剩下的也已經潰不成軍，甚至還有隻顧得埋頭逃跑。

然而四處熊熊燃起的火焰，卻成為了困死他們的最後一道枷鎖。

聽著周圍接連不斷的慘叫聲，某人卻像是聽著什麼動聽的音樂一般，面帶享受之色的笑道。

「真是美妙的聲音啊，要不是這回靈力暴漲，我還組不出這麼一個真實呢….被你們坑了這麼大一回，我也總歸是能好好的『報答』一下了啊。」

「你，你究竟在幹些什麼！！」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又一個被分食吞噬，始終未被攻擊的埃姆斯村長雙膝一軟，便直接跪在了地上。「這，這是屠殺啊，你難道還沒有一點人性嗎？！！」

「人性？」聽著那撕心裂肺的質問之聲，某人卻像是聽到了什麼無比荒誕的語言一般，突然間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是，我承認我這人並不算什麼好人，有時候還十分的自私自利，但我好歹還知道人字怎麼寫，知道自己怎樣不淪為一個禽獸——」

笑聲軋然而止，許久之後，某人才繼續說道——只不過在這一回，他言語中已儘是森森寒意。

「但你們呢？為了自己的苟延殘喘，能夠對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動手，能把自己的血肉至親送去當成試驗品…..我這人非常不喜歡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判別人，不過你們所作所為已經完全突破了人類的下限，所以在我眼裡，你們已是和邪魔無異的東西，故而像我說的，我非但不會給你們任何的憐憫，甚至還會對此滿心歡喜。」

「我，我們只是為了活下去，為了活下去才做出的無奈之舉——」

「活下去？呵…」楊洋似乎是連話都懶得回了，他僅是嗤笑一聲，接著手輕輕向下一揮。

一聲尖銳的慘叫聲才響到一半，接著就像是殺雞一樣，猛然休止。

見到那名老頭逐漸化作堆血肉模糊的碎塊，某人轉過頭，對著一直沉默的青年說道。

「罪魁禍首已經徹底完蛋，我布置在村外的士兵也足夠撲殺掉一切的漏網之魚，這下你滿足了？」

「啊，滿足了，多謝您。」年輕人笑著點點頭，然後未徵得某人同意，便直接邁開腿，向前走去。

看著那在熊熊火光之中，卻宛若在自家院落中散步的青年，楊洋猶豫了幾秒，接著才對那個背影喊道。

「喂，具體的事情我都從那個鎮守者里聽說了，也知道你一切都是被逼之舉，所以說….我不會殺你，納垢的賜福雖然難以逆轉，但不是沒有解決辦法，比如說月精靈的聖泉就能夠凈化…..」

「謝謝，但是不用了。」年輕人的腳步未曾停留，就只有他的聲音傳來。

就仿若放下了所有重擔一般，那聲音中儘是解脫以及釋然。

「就像您說的，我早已罪無可恕，強迫並不能成為辯解的理由，我和那個老頭一樣，手上早就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所以理所應當的，我也應該為那些過錯償還。」

「…….」楊洋沉默的看著那個向著火中走去的身影，許久之後，才再度張開了口。「好吧，最後一個問題，你和森林中的那個鎮守者究竟是什麼關係，你們為什麼要為一個孩子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

年輕人仍未回頭，他背對著楊洋說道。

「她叫卡莉雅，是我的未婚妻，同樣也是領主家的侍女，你懷中的那個小傢伙…..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對我們而言，她就像是親妹妹一樣，屠殺發生的那天我和卡莉雅正好不在，等到我們趕過去的時候，領主全家就只剩下她一個活口……至於接下來的事情您也知道了，為了保護她，我被逼和那個邪神簽下契約，而卡莉雅也為此獻出了靈魂和身體…..」

年輕人的身影漸漸沒入火焰，高溫灼燒著那具瘦弱的身體，但他卻像是一無所覺一樣，仍然保持沉穩的步伐向前走著。

「那個——」就在那個身體徹底消失在火焰的一瞬間，在某種猛然湧上的情緒之下，楊洋突然高聲喊道。「你還有什麼願望嗎？如果我能辦到的話，一定會儘力為你實現——」

然而回答他的，就只有一隻輕輕揮動的手。

於是，對話終結。

周圍的殺戮已經臨近尾聲，慘叫漸漸逝去，直至只剩下火焰燃燒的聲音之時，在楊洋身旁的漢斯才緩緩張開口。

「老大，現在目的已經盡數達成，接下來的行動是？」

再度深深凝視了一眼吞沒了麥考利的火光，某人直接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著外面走去。

「我們去找那些真正的罪魁禍首….算下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