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歸於塵土
躲是來不及躲了，即便它化作本體，變成一顆不過拇指大的佛珠，也無法在這道劍光下逃脫。
小石頭方丈眉頭一緊，它是感悟佛性千年不假，但對於戰鬥的方法技巧可謂是一竅不通。
它用的最多的手段也只是通過法術影響人心。或許它的佛家法力對妖物也有一定的針對性，但面對李逍遙純正的蜀山劍訣，卻根本沒有抵禦的辦法。
「不要殺……」小石頭剛想求饒，但那道金色的劍光直接洞穿了它的身體，在地上激起一連串地氣爆聲，清風劍直直地插入地底，近餘下一道漆黑的洞口。
「咚。」
李逍遙瀟洒地落在地上，雙腿一蹲就穩住了身子。他看著表情凝固的垂老方丈，依然保持著警惕。
他伸手一引，清風劍陡然從地面激射而起，「嗤！」的一聲，再次化作一道金光洞穿了方丈的身體，飛回了他的手中。
「呃……」
小石頭接連被劍光洞穿，它變化的形態已經消失，臉上的白須白眉全數不見了，露出它的本來面目，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的小沙彌。
「果然是妖僧，用外貌來蠱惑人心！」
李逍遙咬緊了牙，他見了那蛇妖和狐妖的醜陋面目，對於這種在凡間肆意妄為的妖物，有著極強的恨意。
這與他從小以來的理念有關，他不排斥妖物，但正如人類一樣，妖也有好與壞，如今他有法力在身，正好可以除魔衛道，實現他當一個大俠的夢想。
「颯颯颯……」
夏傑扶著靈兒的手臂，帶著她緩緩從空中落了下來，他目光沉沉地看著這個佛珠幻化的僧人，低聲道：「靈兒，食妖蠱。」
「嗯。」
靈兒點點頭，抬起了手裡一直握著的竹筒，打開了口子，將食妖蠱放了出來。
「夏大哥，要不要先定住它？」
李逍遙持著劍，死死地盯著小和尚，只要它敢動一下，那他就會馬上拋出清風劍再次攻擊。
夏傑看著面露痛苦之色的小石頭，搖了搖頭，「不用，它的本體是一顆佛珠，這身體只是法力幻化的，如今它被你用御劍術擊穿兩次，即便還有餘力也不足為慮。」
「吱吱……」
令小石頭感覺渾身毛骨悚然的蟲鳴聲響起，一道暗紅色的光芒瞬息跳到了它的身上，張口就是一啃，咬住就不再放開了。
食妖蠱吸食的速度不快不慢，而在這個過程中，小石頭之前影響眾多僧人的法力，也被它心神皆震時收納了回來，藉以全力對抗之前的那一劍。
隨著法力解除，黃袍僧人們漸漸恢復神智，它身後的大雄寶殿變得愈發熱鬧了起來。
「老子怎麼變成禿子了？」
「狗娘養的，老子怎麼在這兒敲木魚，魚……媽的，我怎麼這麼餓！」
「天啊，我記得之前上山還是冬天啊，怎麼現在都是這幅光景了，難道我渾渾噩噩度過了一年么？」
「什麼？一年？狗雜種，沒了老子，家裡的田怎麼辦，沒有糧食，我的妻兒老小怎麼辦！你他娘的這不是要我全家的命嗎？！」
一干黃袍僧人紛紛醒悟之前的記憶，無一利外，他們都是在某一日上山後，被小石頭方丈強行度化成僧，從此失了神智，無論親人怎麼勸，怎麼哭訴，都跟個傻子似得，在寺內吃齋念佛。
在這個年代，他們作為家裡的青壯，卻被強行當了和尚，那基本上就等同於間接殺了它們全家一樣。即便某些人家裡有餘錢，有孩子，不至於斷絕香火，但他們自己本身的利益，卻是真實受損的。
僧人之中不乏一些官貴，也不乏一些商人肉販或是讀書之人。但明悟過來事情的真相后，盡皆掀起滔天怒火。
他們隨手拿著大雄寶殿內的各種器皿，腦袋充血之下，只欲將那個禿驢方丈拉出來打成爛屍。
然而他們剛剛踏出殿門，就看見仇人正在殿前的台階上不斷顫抖，好似飽受著無邊的痛苦一般。
而在前方的寺門口，一個面容不凡的俠士正持劍指著老和尚，在他後邊的兩人，更是讓一干黃袍情不自禁地狂吞口水。
「咕嘟……」
所有的黃袍僧人都從來不是正兒八經的和尚，入寺這麼長時間以來，肉都沒好好吃上幾口，更別提碰姑娘了。他們就好像是被關押的犯人一樣，壓抑久了，陡然間見了一個俏生生的少女，本能開始作祟了。
不過，他們視線同時看見的，還有淡紫色少女身邊的那個魁梧身影，那穿一身硬質長袍的男人，正給予他們本能的畏懼感。
些許的本能，被更大的危機感壓下，僧人們之後的吞咽聲，也大多源自於此。
片刻后，本能和恐懼轉瞬又被怒火取代，眾人手裡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降魔杵，木魚棒和香燭台之類的器物，他們的目光再次匯聚在那個不斷抖動的白色身影之上。
「老狗，吃你爺爺一棒！」
之前那個祈求還俗的屠夫瞪著一雙通紅的眸子，手裡的木魚棒好似一把碎骨刀，帶著噬人的氣勢，朝著小石頭的光頭砸去。
這是他入寺前剁豬骨的一種習慣，他現在只想將那顆光禿禿的頭，剁成兩半。
「你先等等。」
旁邊那個下巴微微破皮泛紅的僧人拉住了他，此人正是捕了野雞並烹制的那個僧人，他讀過書，頭腦要年輕靈活得多，所以即便被小石頭的法術蠱惑了神智，卻任舊保留著一些潛在的意識。
他的話雖然是勸阻，但眾人都並未遷怒於他，因為他幾乎是壓著性子，一字一句地說道：「這老禿驢能用法術，我們敵不過他的。這三個俠士俠女應該不是凡人，你還是別添亂的好。不然擾了他們除妖，這老狗不死，就麻煩了。」
屠夫愣了一下，也覺得是這麼個道理。
他別的不怕，就怕這方丈不死！
他象徵性地揮了揮手裡的木魚棒，擊打了一番空氣，斂下怒火側頭問道，「師兄……呸，老兄，我怎麼感覺你比我還恨他？」
聞言，那僧人眼眶頓時變得濕潤起來，他緊咬著牙口，以一種恨不得吃人的眼光看著那道白色的背影，「當年我和內人上山求子祈福，豈知……這一上山，我就回不去了！」
「……」
此話再次勾起了他們痛苦的回憶，眾人看著小石頭的目光越發陰冷狠毒，但他們又不敢擅自動手，生怕打擾三位俠士伏魔，盡皆站在了一旁。
而李逍遙看著他們從大殿裡邊出來，剛開始還以為他們是這妖僧的幫手，清風劍伺機而動，卻又看見這一干黃袍僧人，一個個雙眼通紅，面目扭曲，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環繞包圍著那個妖僧。
要不是食妖蠱在吸食小石頭的道行，導致它呈現出被制服的顫抖，只怕這些人會一擁而上，直接將這妖僧亂棍打死。
當然，他們打散的也不過是小石頭的化形，它的本體還是佛珠，但這種狀態卻很能說明這些僧人對它的恨意，簡直恨不得生啖其肉。
這種現象太奇怪了，想了想，李逍遙沒有動手，而是靜觀其變。
「吱吱……」
食妖蠱心滿意足地從它身上返回，隨著它的離開，小石頭的身影陡然崩滅，化作充滿雜質的靈氣污穢四散開來，而它的本體，那顆被達摩持過的佛珠，已經碎成了一捧木屑。
沒了靈氣，沒了法力，所謂的玉佛珠，玉佛寺主持，也不過是一撮最普通的灰塵而已。
「這，這……他們是神仙啊，這妖僧被打的灰飛煙滅了，萬幸，萬幸啊！」
見此一幕，那一眾黃袍僧人紛紛淚目，喜極而泣地跪拜在地，朝著李逍遙，夏傑和趙靈兒三人連連跪拜起來，說來可笑，他們下意識擺出的姿勢，竟然是雙手合十……
但他們也很快反應過來，拋棄那一套花招，直直地將頭磕在地上，撞出了一片淤血也不停，像是跪拜再生父母一樣。
「咚咚咚咚……」
一連串的磕頭聲密密麻麻，他們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將地面撞擊出一道道悶響。
李逍遙哪裡經得住這麼多人不要命的磕頭，他慌了，驚呼道：「夏大哥，他們難道不是這寺廟的僧人嗎？怎麼我們殺了他們的方丈，他們還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這只是凡人而已，想必他們被困在這兒時間也不短了吧。」
夏傑也沒想到，這些僧人會如此感激涕零，他微笑著說道：「我們殺了那妖僧，等同於解救了他們，也挽救了他們的家庭。這些是你應該受的待遇，這，就是你想當的，人人敬仰的大俠。」
靈兒看著形形色色的僧人，她雖然不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麼，但他們此刻越是高興，背後的辛酸也就越多。
先前她還對這個沒有表露出什麼惡行的妖物抱有同情，但現在，她只覺得殺的好，合該用食妖蠱吞了它這一身害人的道行！
「看來這妖僧的確害人不淺啊。」
李逍遙愣了愣，看著那些幾乎快磕頭磕昏了的僧人，連忙走上去一一扶起了他們。
這是他第一次被這麼多人感激，不同於殺了蛇妖和狐妖后的默默無聞，這一次先不提食妖蠱吞噬妖僧的修為收穫，單單是這種令人心血滂湃的感動，就已經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