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長夜(上)

第七章長夜(上)

見田風震驚之態,林霰卻絲毫感覺不到得意。

其實他和許固並非首次交鋒,早知此人最擅長的就是借局生局。當初既能借齊宋黨爭布下泗川黑幕,如今借兩宮之爭與他另開一局,自然亦非難事。

但若非不久前險死還生,令他放下執念,恐怕到現在他的眼睛仍是只盯在和端太后的這盤棋上,又怎看得到棋盤之外,可能早已有人在旁窺測呢?

田風聽完林霰的推斷,卻是心下大悔:「可惜那天讓暗殺你的那個黑衣刺客跑了!如今圍攻御輦的人沒有活口,綠珠更是屍骨無存,線索全斷了,你的懷疑雖有道理,竟是無法查證。」

林霰搖了搖頭:「你也不必自責,既然圍攻御輦的都是死士,那刺客就算被你擒下,只怕也不會開口。投毒案和暗殺的線索雖然斷了,但幕後之人如果真是許固,或許還有一件案子可以抓住他尾巴。所以前幾日遊獵時,我已托齊樞幫我去密查一件事。」

田風這才知道,遊獵時林霰「不計前嫌」,與齊樞密談了一路,原來是為了這件事,但又不禁奇怪道:「你要齊樞去幫你查什麼事?」

「高昇之死!」林霰目芒一閃,淡淡說道,「許固向我雪恥,自是早已查知我就是在泗川壞了他好事之人,但此事知內情者寥寥,你說他是怎麼查到我身上的呢?」

田風聞言,頓時恍悟。小理當初聽說高昇在天牢裏畏罪自盡,他和林霰就十分詫異,因為他們審問高昇時,都已看出此人狡詐貪婪,但沒有魄力,根本不象有勇氣自殺的人。現在想來,此事就更加可疑了,很有可能是許固從他口中問出林霰,然後殺人滅口。如果查出高昇之死真與許固有關,說不定能出現新的線索追查下去。

但是雖見林霰已有了安排,田風卻仍是嘆了口氣:「只可惜查清此事還需要時間,可齊靳的親政之戰,卻就在眼前了。再說,就算投毒案和暗殺都不是那個女人乾的,明日朝堂之上,仍是勝負難料。」

「是啊!」林霰也是一聲輕嘆,仰望漫天星斗,不覺苦笑,「所以我想,今夜對很多人來說,只怕都是一個漫漫長夜......」

夜深人靜,猗蘭園,太后的寢宮之內也仍是亮着燈火。

秋流霜坐在書案前,寫完了最後一筆,將信箋封緘之後,交給一旁侍立的蘇眉說道:「命人連夜給張涼送去。」

蘇眉知道這封信重要,想起張涼平日老邁懵懂之態,有些放心不下,猶豫一下道:「太后,這封信不託付給田大人嗎?」

秋流霜放下筆,抬頭微微一笑:「田橫雖是國之棟樑,但對於善惡是非過於執著了,此事不宜託付給他。張涼卻是不同,當初齊桓當政,齊國官員分成兩派,一派是其黨羽,自不必提。另一派忠於先帝,如李秉中等人,幾乎每一個都曾暗中向我勸諫,要我削去齊桓兵權。唯獨張涼既不投靠王黨,也從不向我勸諫,直到贏了平宋之戰,他才向我密奏上表,說道『十年磨劍,清除王黨已是時機』。所以後來齊桓身亡,我用以平其黨羽的,也正是這位大家眼中的『然然』相公張颫然。」

蘇眉雖是太后最貼身的人,也是至今才聽說這段隱事,想起當初掃平齊桓黨羽時的雷厲風行,這才知道張涼深藏不露,頓時大起敬意,同時也恍然大悟說道:「小眉以前和眾臣一樣,只知太后器重田大人,原來張老相公才最知太后心意,也是太后最信任的人,怪不得太后要將此事託付給他。小理」

秋流霜把信的事安排好,已有幾分倦色,宮女伺候她從書案起身,在窗旁躺椅上落座,過了一會兒,蘇眉送走了信回來,卻又領着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太監,眉清目秀,動作狸貓般輕靈,正是那些李安從小收在身邊,教習武功的小太監之一李福。

進了太后寢宮,戰戰兢兢地跪倒見駕道:「奴婢李福,叩見太后。李總管有密信讓奴婢帶回。」

秋流霜靠在躺椅上養神,聞言睜開鳳眸,說道:「呈上來。」

蘇眉從李福手中接過密信,回到她身旁,雙手遞上。

秋流霜展信一看,秀眉微蹙道:「這麼說來,果然是他了……」

蘇眉輕嘆道:「上次李安從趙縣查出兇案線索,太后還有些不信,又派他去封邑再查。如今李安以太後手諭,調廂軍秘查其封邑府邸,果然在密室里找到了他這些年暗布耳目,窺測宮廷的證據,已是鐵證如山了。」

秋流霜淡淡一笑:「我不是不信他有不軌之心,只是想不到他有這樣深的城府罷了,看來倒是我一直小覷了他。李安從密室里搜出些什麼了?遞上來我看看。」

「是。」李福答應一聲,從背後解下一個包袱,交給蘇眉。

蘇眉打開包袱,裏面都是厚厚的卷宗,當下一份份交給太後過目,只見秋流霜越看玉容越是冰冷,身子卻從椅背上漸漸挺直,看着看着,忽然間鳳目凜然射出寒芒,將卷宗掃落在地,霍然站起身來。

殿內所有宮女全都驚慌失措,這麼多年,從沒見太后如此怒不可遏,紛紛跪倒在地。本來就戰戰兢兢的李福更是趴在地上,不敢抬起頭來,連蘇眉也大吃一驚,忙問道:「太后,怎麼了?」

秋流霜怒容未歇,將拿在手中的那幾頁黃卷交給蘇眉,沉聲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蘇眉一目十行掃來,頓時瞠目結舌道:「這,這是靜元師太那四位弟子二十年前的供詞!難道當年三梅渡失火,竟然不是天災?」

秋流霜臉上雖仍罩着一層嚴霜,目光卻已很快冷靜下來,一陣沉吟道:「上次李安查出,林霰所提起的趙吳氏,原來是一樁發生在趙縣的滅門兇案。我就莫名預感,趙縣離蒼山不遠,加之林霰將此事算在我身上,只怕仍是與二十年前三梅渡有關。才叫李安調集秘營高手助他追兇,務必要把真兇找出來,想不到最後牽出的又是一樁血案。想是二十年前,他們追蹤我到蒼山,為了查出庵堂內情,在我們走後,向靜元師太及其弟子逼問。靜元師太必是不肯開口,所以他們才唯有從其弟子那裏得到這四份供詞,最後殺人滅口,以一場天災掩蓋真相。只不過從這幾份供詞看來,靜元師太的弟子所知不多,這麼說他們還不知道林霰就是……」

想到這裏,忽然心頭一松,她最擔心就是有人知道林霰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為他招來殺身之禍,甚至與齊靳兄弟相殘。如今看來那些人只是知道曾經有那個孩子存在,卻也和自己二十年來一樣,認定那孩子早已死了,這樣一來只要自己永遠不與林霰相認,這個秘密也就永遠不會被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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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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