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下誓言（下）

大漠深處的野狼溝是馬匪聚居的地方。一條淺淺的溪水自這裡流過，為野狼溝帶來了幾分綠意。天狼星的勢力在這一帶最為強大，佔據了位於水源上游的石林洞窟，在此安營紮寨。

夜幕沉沉，石林洞窟里，一個神色病怏怏的女子正在煮湯，此人正是天狼星的妻子白狐。邊上一個小丫鬟擔心道：「夫人，還是讓玉兒來吧。大當家回來看到了，又要怪玉兒沒照顧好夫人。」

「沒關係，我都躺了好些天了，也該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況且算算腳程，阿狼和弟兄們今日就能回來，我煮好這鍋羊骨湯，他們回來剛好能喝。」

「夫人你人這麼好，老天爺一定會讓你快快好起來的。」

白狐苦笑一下，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些年若不是一直有名貴的藥材養著，只怕早已油盡燈枯了。

這時，天狼星忽然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挨著石桌就倒了下去。白狐連忙扶起他，見他身上的皮裘幾乎裂成了碎片，鮮血不斷地從裡面滲出來，心疼道：「阿狼，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天狼星氣憤道：「想不到那些所謂的權貴比強盜還強盜，只想拿東西，卻不想付錢，我好不容易才把天樞搶回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病。」

白狐嘆了一口氣：「我看還是算了，吃了那麼多葯，看了那麼多大夫，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

「那些狗屁大夫，都是些江湖騙子，我就該把他們全殺了。」

天狼星一動氣，又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冷汗直冒，白狐忙道：「治病的事以後再說吧，現在治傷要緊。玉兒，你快去打盆水來。」

白狐小心翼翼地為天狼星褪去衣服，只見他身上千瘡百孔，幾乎沒有一處皮膚是好的。而且那些傷口很是古怪，有圓形的，條形的，甚至有菱形的，光流血就能把人流死。白狐自責不已，早知道通天客棧是如此危險的地方，怎麼也不會讓天狼星去。還有那一幫弟兄，跟天狼星一起去，卻沒有一起回來，是不是已經沒命回來了？

「上回買的那些藥膏還剩一些，我去給你取來。」

白狐仔細地幫天狼星塗上藥膏，天狼星疼得齜牙咧嘴，卻硬是不吭一聲。半天聽不見白狐說話，回頭一看，發現她已是滿臉淚痕，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不礙事的，我向來皮糙肉厚，這點小傷很快就好了。」

白狐抹掉眼淚，認真道：「就算你的身體異於常人，自愈能力很強，也經不住這樣大傷小傷地折騰，畢竟……畢竟世界上沒有不死之身。」

「你放心，我有分寸，只要能活下來，受多重的傷都不礙事。只是現在通天客棧這條路走不通了，我們得另想辦法。」

「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去更西更北的地方，找那個人。」

白狐驚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個人，你是說……」

「對，這些年他一直想拉攏我。可是他貪得無厭，又總喜歡弄些裝神弄鬼的把戲，我不屑與他為伍。但是那裡買賣的都是一些稀世珍品，也許能找到醫治你的藥材。如果真能找到，我便用天樞重器去換藥。」

「可是我聽出貨回來的弟兄說，那裡最近出了點變故，這個時候進去，恐怕會有危險。」

「你放心，憑我大漠孤狼的名號，他們不敢亂來。」

白狐沉默了一會兒，柔聲道：「阿狼你知道嗎，其實對我來說，病能不能治好，已經不重要了。和你相伴的這些年，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天狼星握起白狐的手，那雙手柔軟而冰涼，曾經的溫暖已經因為疾病而慢慢消散。天狼星粗獷的臉上露出一抹少見的溫柔，他把手放到自己的心口暖著：「我們成親的時候就說好要白頭到老，現在我們還這麼年輕，你怎麼能先我一步離去？你既是我天狼星的妻子，就沒人能把你從我身邊奪走，老天爺也不能！」

白狐又是一聲輕嘆，心中矛盾不已。如果沒有那個「意外」的到來，她一定會拚命留住天狼星，不讓他再為自己的病奔波冒險，可是現在……現在就讓他嘗試最後一次吧，若還是治不好自己的病，她就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免得他傷心自責。

天狼星在野狼溝休養了兩日，第三日半夜，便瞞著白狐前往那更西更北的沙之國度。

石林洞窟的門口，玉兒和四名親信送別天狼星。天狼星將一封信交給玉兒，囑咐道：「等明日夫人醒來，你就把信交給她，告訴她，如果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困難，就把信打開。還有，我此行不知道要多少時日，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照顧好夫人。」

一名親通道：「大當家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夫人。」

玉兒目送著天狼星離去，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才轉身回去，卻發現白狐正扶著石牆走出來。「夫人，你怎麼起來了？外面風大，玉兒扶你進屋。」

白狐望著天狼星離去的方向，喃喃道：「阿狼他還是走了嗎？」

「大當家怕夫人擔心，才連夜出發的。」

白狐搖搖頭道：「他這樣不辭而別，難道我就不會擔心了嗎？」

「夫人，大當家讓玉兒把這封信交給你，說是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困難，就把信打開。」

「我知道了。」白狐將信收好，輕輕撫上自己的腹部，那裡已經孕育了一個小生命。若自己沒有得怪病，這該是一件多麼讓人高興的事情。也不知道孩子在腹中的時候能不能知曉娘親的心思，若他能知曉，會不會責怪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

距離野狼溝不遠處的大漠上，橫七豎八躺著一堆南軍屍體。他們的臉上沒有恐懼，反而寫滿了驚訝之色。因為他們在看到異變的瞬間，就已經死了。屍體旁邊，一個蒙面人一動不動地站著，彷彿是一根插在地里的木頭。

不一會兒，一條黑影從遠處飛快地奔來，幾次起落就來到了蒙面人跟前，跪地道：「首領，事情已經辦妥。」

「好，半藏君那邊有消息了嗎？」出聲的竟是一名女子。

黑影遲疑了一下，寒聲道：「我已用飛哨聯絡半藏君，可一直得不到回應。也許……也許半藏君已經遭遇不測。」

「半藏君擅長土遁術，本以為能夠借沙漠輕易脫身，沒想到……看來我們低估那個叫天狼星的男人了。」

「首領，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們繼續尋找天樞重器和天狼星的下落，有消息先上報，不要打草驚蛇。」

「是。」黑影說罷，又飛快地離開。尋常人見了他跳躍奔跑的動作，只以為是敏捷的獵豹羚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