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新聞人物

第四節 新聞人物

「呼——呼——」江邊忽然又傳來了陣陣轟鳴聲,那聲音越來越大,我忙從沙灘上爬了起來,沒完了這是!可放眼望去,只見眾人都把嘴巴張得老大,並仰頭望向天空——只見巨大的漩渦竟然好似龍捲風一般忽然從江面上彈起,在空中搖擺一番之後,用它較細的那一頭如同神龍擺尾一般又重重地向地面砸了下來!

這一砸不偏不倚,卻是直衝堤壩。「轟!」一聲爆鳴之後,堤壩直接被擊潰,那些原本站在大壩上觀看比賽的人還沒來得及眨眼睛,便被這一類似炸彈一般的威力轟得向四處飛去……隨着陣陣血霧散去,數以萬噸的江水開始從潰壩之處源源不斷地湧向市區——安慶這座古城竟然如同遭遇水漫金山一般,頃刻間淪為一片廢墟!

「救人!救人!」我強打起精神想要站起,卻聽得「咣當!」一聲。伴隨着我重重地跌倒在地,我聽到了鐵架、鐵盆倒地的雜響以及玻璃碎裂的聲音……

「哎媽呀我的親哥啊!」一個熟悉的聲音自我耳邊響起,再睜眼時卻看到武剛的大臉湊了過來。

又是噩夢?還好只是個噩夢!

「哥,你沒事吧?」武剛又是一句問候,將我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他的身上,一股無名之火陡然湧上心頭。

「你是不是不弄死我就不開心啊?啊!」我正欲發飆,忽然發現身邊又多了個人,原來是母親也一直陪伴在身邊。母親看上去很是疲憊,似乎好多天都沒有合眼了,她一邊關切地望着我,一邊和武剛一起將我慢慢攙扶了起來。我這才看清自己處於一個病房的單間之中,混亂間打翻的吊針架和玻璃瓶弄得滿地狼藉。

我定了定心神,問了一句古代大俠都會問的一個非常套路的話——

「我睡了多久了?」

母親卻起身一把將我抱住:「我的傻孩兒,你可算醒了,你這一覺睡了1天1夜了。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都快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原來奔浪節那天的事故之後,我便直接被救護車送到了安慶市立醫院。醫生診斷我只是體力虛脫,並無大礙。在這1天1夜間,母親對我是寸步不離,武剛也是忙前忙后。我的父親據說也是第一時間趕到,但是在確認我無大礙后,便心事重重地走了。

「我說我的哥啊,我以為你想把這衣服帶進棺材呢!」武剛說道,順便把我那T恤抖開,裏面掉出一個食品袋來,打開一看,卻是一個煎餅果子。「中午買的,味道不如你的,所以我就咬了一口,你嫌棄就別吃,嫌涼了也別吃啊。」

「拉倒吧!」我一口咬住那煎餅,別說,味道還真的不如我的,正當我準備吐槽這煎餅時,卻見母親已經趴在床頭睡著了——她或許是太累了。

「那……咱出去聊吧,你帶煙沒?」我把最後一口煎餅吞下,向武剛伸出食指和中指,示意可以上一根餐后煙了。武剛從懷中摸出玉溪道:「今天沒中南海,你對付著來吧!」

閑言少敘,已是次日出院之時。不料想醫院門口竟是夾道歡迎,滿滿全是手捧鮮花的人,依稀還能望見幾個電視台手持話筒的記者。要不是武剛那寬大的身軀為我開道,一路高呼著「謝絕採訪,無可奉告!」我還真有些不知所措。放眼望去,很多民眾舉著橫幅或者錦旗,定睛一瞅標語都是諸如什麼「英雄」、「小龍王」之類……

什麼?小龍王?我對「小龍王」不太理解,轉而望向母親,母親卻笑着對我說:「孩兒,我也是聽說你救了很多人卻沒有親眼見到,你什麼時候游泳那麼厲害了?不過這種事兒啊,千萬不要逞能,以後要量力而行,知道了嗎?」

良久,我們終於擠上了事先安排好的一輛商務車,屁股剛一座定,我一把拉住武剛到我身前:「胖子,你給我從實招來,奔浪節那天我究竟怎麼了,我做了什麼?」

「裝!你就裝!」武剛壞笑道「你就是想讓我幫你重溫你的英雄事迹對不對?」

「靠,你看我這樣子是像在裝嗎?」我正色對武剛說「我真的有點失憶了,你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武剛見我似乎是玩真的,便也正經了一下,但是沒過幾秒,他卻又像評書先生一般猛一提高了嗓門——

「話說江湖義士大魚桑!哎呀我去,那天你可老猛了!」武剛咽了口吐沫,「那天的你吧,最開始,還是像個正經在救人的人,注意啊,我說的是『人』啊!可是後來你忽然鬼上身了一般,注意啊,我說的是『鬼』!你忽然以一種超乎常人的速度在水中來回穿梭,嗖——嗖——的,哎呀就是開掛了啊,你就在那電光火石間的危急時刻,先後救出20多……呃,是23個落水的人!」

「啊?有那麼邪乎嗎?23個?」我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議。

「可不嗎?我瞅得真真兒的!還有更邪乎的吶!」武剛忽然壓低聲音對我說道「而且後來還有眼花的人,說你身下有類似大鰭或者尾翼之類的巨大影象,嗯……得有個十米八米的吧!所以不就有人說你是什麼龍王上身之類了嘛!」

「這……」武剛如此提醒后,我的思緒又回到了當日救人時的奇遇,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當時救人時腳下踩的那玩意,我可真真兒地記在了心裏。可這種事情,我該如何跟他們描述呢?

「噗,你看你,還裝深沉,真拿自己當神了啊!超神咯!Legendary!哎呦!」武剛笑得前仰後合,忽然一興奮,由於他個子高塊頭大,後腦勺重重地撞在了車頂,疼得直叫喚。

活該了吧,報應了吧!不過想到這些,我還是有些沾沾自喜的,雖然我也解釋不了自己當日在關鍵時刻為何能夠有如此大放異彩的壯舉,但是畢竟也算是長了這麼大,第一次做了一件光耀門楣的事情。不知不覺,車已經開入家中的車庫,武剛捂著腦袋說他就不進屋了,我也沒留他,先行道別。

步入家中,似乎與當天匆忙離去時沒有什麼變化,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是我不小心踢倒的廢紙簍,家裏請的鐘點工這幾天剛好回老家。我剛要上前去去扶起那紙簍,抬眼間卻望見了站在樓梯口的父親。

父親同時也望見了我,神情閃過一絲關切,但很快又被一種憂愁取代。他淡淡地道了一句:「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我緩緩扶起紙簍,之後沒有做聲。

「婉兒,你去,準備晚餐吧。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父親突然對母親發話:「再幫我燙點黃酒吧,給這小子準備一點白酒也行,我們爺倆喝點兒!」

母親望了望父親,又望了望我,含笑離開正廳去了廚房。

「雨兒。」父親轉而又對我說:「你上來一下,來我的書房,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之後只聽得「噔噔……」的上樓聲,父親便先上樓入了書房。

雖然不知道父親想要跟我聊什麼,但是弄得如此正式,我也無暇多想,三步並作兩步地跟了上去。

步入父親的書房的那一刻,我才頓時感嘆自己似乎太久沒有進過這間屋子了,確切地說,應該是搬進這個別墅之後便幾乎沒怎麼進來過。父親雖然打漁起家,但是一直有讀書的習慣,小時候我還總打擾他看書,他也不惱;現如今家大了,眼前的一切反而令我有些陌生。

「還傻站着幹啥?坐!」父親隨手指了指書桌一邊的沙發,說罷自己坐到了書桌前,書桌還是曾經的那箇舊書桌,某種程度上說可能父親也是個戀舊的人吧。

我與父親都落座后,父親點了根煙,之後把煙和打火機也都扔了過來,我順勢便也點上了一根,又坐了片刻,便感覺氣氛有幾分壓抑。父親背對着我,默不作聲。我輕咳了一聲,不懂老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約莫半支煙的功夫之後,父親終於開口了:「雨兒,你剛出院不久,按說爹不該跟你提這些,但是今天爹就跟你開門見山一回——你,到底對我跟你媽隱瞞了多少事情?」

啊?啥玩意?我分分鐘真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父親這一問實在是太突然了,我只能憑直覺去感覺應該是與奔浪節救人的事情有關。「爹,我不明白,您能說詳細一點嗎?」

「呃……」父親猛咗了幾口煙,煙屁差點燒着手了,他忙把煙頭碾滅,然後嘆了口氣,對我喃喃說道:「哎……那日……那個旋渦,其實與29年前卷你而去的那旋渦煞是相像!不,幾乎是一模一樣!」父親說出這些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的聲音是顫抖的,似乎是被拉入了某一段不願去憶起的可怕的往事中。

父親見我良久不語,便又補充道:「而且你那天游泳的樣子……群眾怎麼議論我不清楚,但是我站在主席台,那麼高的位置,我看得真真切切!你知道你的身形都已經……已經……」

我愣了愣,不明白父親到底想問什麼,「怎麼了父親?我的身形?」我一瞬間有些覺得自己不太理解「身形」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了。

「我都看在眼裏了!當時只有我站在最高處!」父親轉而用一種溫和卻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繼續說「雨兒,爹就你這一個兒子,而我一直認為你與別的孩子不同……倘若你真有什麼異能,為何不告訴我呢?這……這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爸!我沒有!我真搞不清楚當時的狀況,一切都只是下意識的反應!」我向父親解釋道:「如果您非說我有什麼異能,只能說或許有江豚之類的東西拉着我一直在水中來回遊,可以救出那麼多人,那真的不是我一己之力可以辦到的啊!」

「你!」父親指着我,我也一臉誠懇地望着他。

兒子與父親信任的橋樑其實非常容易搭建,那是血濃於水的兩個男人至親間的一種默契。父親發現我好像真的沒有隱瞞欺騙什麼,便又一聲長嘆:「罷了!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便是不要知道的好!」說完心事重重地轉而走出了書房……

我愣在原地,忽然對我那日的「英雄壯舉」,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慌。

飯後,我向窗外望去,見此刻太陽剛剛落下山,天邊還有最後的一抹紅,便決定一個人出門散散心。我順着街邊一路溜達過去,順手點了根煙,卻沒怎麼抽,任由繚繚青煙從指間拂過。

從一連串的噩夢,到詭異的聖嬰法師,再到奔浪節的異象……雖然我並不是一個推理能力很強的人,但是依稀卻覺得這些事情冥冥之中一定有着什麼關聯。碎片一樣的記憶如同拼圖在我的腦海中散落一地,我卻全然沒有半點頭緒。

恍恍惚惚間,我竟然走到了怒奔海灘。此時的怒奔海灘,已經完全一掃那日狂風大浪肆虐后的狼藉,顯得分外整潔安寧——這就是我創造奇迹的地方嗎?真是不可思議。

我低下頭,卻見路燈照射下,一個拉長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我身後,我下意識向一邊躲閃,然後猛一回頭「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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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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