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大東朝光正十八年,趙瑞兒出嫁,趙義一家當然來吃喜酒,柳姨娘悄悄帶了趙瑞兒的生母陳姨娘到和盛院,姨娘是下人,不能進新娘房,便只能開窗讓母女倆隔窗看一眼。

陳姨娘知道以後再沒見面機會,心裏難過,但看到滿院子嫁妝,內心又覺得安慰,從趙家大房出嫁可比從二房出嫁好得多,老太太答應過會有五百兩的體己銀那就一定會給,瑞兒美貌,手中又有金銀,往後日子不用愁。

翔雲院的那兩個通房被晾了快兩年,趙老太太終於大發好心,把她們配給家中的家生子,兩人跪地謝恩,不然在翔雲院守活寡真沒意思,青春苦短,可不想都用來等大爺,而且大爺對柳姨娘就是一心一意,她們又何必去蹚渾水。

柳姨娘很快又懷了第三胎,這回生的是個女娃。

相較於趙家二老對她不感興趣,趙大爺對這女兒可是疼愛至極,趙一定,趙二發雖然他也有親手照顧,但比起女兒趙雪梅那完全是不同等級,還會問下人怎麼覺得女兒都沒長大,下人也只能陪笑,說才幾天呢,能長多大。

相對於趙一定趙二發像趙左熙,趙雪梅跟柳姨娘則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眼睛嘴巴同個樣子,據說趙大爺因為喜歡這女兒,她才小小年紀就開始煩惱將來要嫁給誰,還語出驚人說要幫她招贅,這樣才放心。

趙老太太聽了好氣又好笑,哪有人這樣寵女兒的,但想想曾孫女還小,也就隨便他了。

又過幾年,趙佩兒也出嫁了。

而後眾人期盼的柳姨娘的肚子又大了起來,這胎是個男孩。

與爽利的兩個哥哥不同,這趙三福特別愛撒嬌,只要一放上床就會哼哼唧唧小聲哭泣,委屈得跟什麼一樣,抱起來就沒事,可一放下又是哼哼唧唧紅眼眶,所以照顧起來特別累。但即便如此,趙大爺跟柳姨娘還是不假手他人,在趙家,有丫頭婆子,但是沒有奶娘,每一個孩子都是柳姨娘一口一口奶大的,等可以吃食物了,趙大爺也會加入餵食大軍,也許是因為這樣,孩子跟爹娘特別親,還引起了府內風潮呢。

以前,府內的管家娘子多半也會請奶娘,表示自己的丈夫有本事,請得起,但連最受寵的柳姨娘都自己餵了,誰不想自己喂孩子呢?趙家已經很久沒有奶娘這個職稱了。

在趙三福開始學寫字沒多久,趙老太爺倒了,剛開始是傷寒,後來突然咳血,不到一個月就走了,趙老太太眼見相守多年的老伴過世,悲痛過度,沒幾個月也跟着離開了。

趙家辦喪事,得有正妻主持,趙大爺便把柳姨娘扶正,從此是大太太柳氏。

守孝三年,日子慢慢恢復正軌,孩子們都進了學堂,生活圈從內宅擴展到外院,話題中出現老師,同儕,慢慢的長大。

至於柳氏,自然成為京城姨娘的精神指標,從一個家生子變成當家主母,還生了四個孩子,趙大爺至今無妾無通房,她的遭遇很勵志,但這樣的遭遇京城百年來也僅此一個而已。

光陰似箭,又是許多年過去。

春分回首往昔,有時候仍不敢相信自己就在這裏過了大半輩子,生兒育女,看着孩子們長大,看着自己變老。

看着鏡子中的白髮婦人,她並不感嘆,反而覺得不虛此生。

趙左熙步入廂房,看到的就是這畫面,「怎麼了,美得捨不得離開鏡子?」

春分噗嗤一笑,「我在數白頭髮呢。」

「那很好啊,人總歸會老,我瞧著挺美的。」

春分挽起他的手,「雪融了,陪我去外頭走走。」「當然好。」

兩人走出廂房,迎面而來的是早春雪融的冷空氣,很舒服,春分深深吸了一口,透心花香,她最喜歡早春跟秋末,那種冷冽的香氣,嗅起來覺得四肢百骸都舒暢。

走到翔雲院外的青石礙道,春分心有所感,「我來到這裏后,一直在養病,第一次出翔雲院是醫娘說我好了的那天,方嬤嬤就要我去給老太太磕頭,你懂我的衝擊嗎,這輩子跪都沒跪過,突然來了個磕頭。」

大概是她語氣太好笑,趙左熙忍不住堯爾。

春分埋怨,「你還笑。」

「我這不是覺得你可愛嗎,若知道你也在這,我肯定早點回來。」

「這還差不多。」

這件事情幾乎已經成了例行公事,春分想到就會拿出來說一說,趙左熙也很配合,因為知道她想聽的就是那句:若知道你也在這,我肯定早點回來。

聽到想要的答案,春分滿意了,「對了,我看家安那兒媳婦真不太行,也不是說我不給面子,就是不行。」

「怎麼了?」

提起這個,春分就來氣,「之前圩姐兒身旁的吳嬤嬤不是說兒子要接她出去奉養嗎?家安媳婦說,他們的兒媳婦汪氏正在找活,能不能讓她試一試。我想想也就答應了,那汪氏剛開始還好,最近簡直叫不動,讓她把跨院那幾株老桂花修一修,我今天去看圩姐兒時,那些老桂花還是長得亂七八糟,都沒人管。」

圩姐兒是趙三福的通房婉月生的,他們夫妻都不是古代人,自然沒有不能庶生嫡前的規矩,孩子有了,那就是一條命,父母想要那就生,趙三福很寵愛婉月,當婉月知道自己不用打胎,高興得把頭都磕青了才願意起來。

可惜婉月產後大血崩,命都去了半條,自然不可能自己養,春分就把自己當年住的小跨院收了,用來養孫女。

圩姐兒雖然已足月,但才小貓大小,不好養,春分想着雪都融了,春天要到,趕緊把老桂花樹剪剪,到時候讓陽光照進長廊,能抱着圩姐兒在廊下曬太陽,故叫汪氏修一修,沒想到汪氏居然叫不動,圩姐兒可是她的寶貝孫女,怠慢她還能忍,怠慢圩姐兒她不能忍。

「那就跟秋花說一聲,讓汪氏走吧,家安跟我們主僕這麼多年,他會懂的,我們都不是刁難下人的主子。」

「刁難人沒意思,我只是想今天有我盯着她都這樣,萬一將來我沒看着,她是不是連飯都不餵了?唉,老了,晚上起不來,不然圩姐兒我真想自己帶。」

「別別別,我們應該是享福的年紀了,婉月如果身子養好了,就讓她把圩姐兒接回去自己帶,懷胎十月卻不能照顧自己的孩子,也沒道理。」

「我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一定房內的事情有他自己跟老婆管着,二發房內的事情也一樣,講到這個,我就覺得我們教得真好,兩人都不好色,正妻都是通房扶正。」

趙左熙笑咪咪的連連點頭,「只不過看在外人眼裏有點奇怪而已。」

情竇初開的小男生最容易產生感情的就是丫鬟,他們的作法是只要不亂來,可以自由戀愛,先收通房,相處三年還沒膩,兒子要願意就把通房扶正,但也許是從小看父母恩愛,趙一定跟趙二發都不花心,跟父母一樣一妻無妾,說出去人家都羨慕,說這兩個丫頭肯定前世救人無數,今生才能遇上這麼好的公婆。

兩人在青磚道上說笑,那頭兩個小人飛奔過來,稚嫩的童聲嚷着,「祖父,祖母!」

是趙一定的兩個兒子。

趙左熙跟春分蹲下身子,把兩個小祖宗抱入懷中揉一揉,「今日怎麼下課這樣早?」

「先生有朋友來,那朋友身分貴重,所以讓我們先下課了。」

「那朋友好像是郡王爺。」

「先生說明天會補課。」

兩小娃吱吱喳喳的,倒也交代的清楚。

趙左熙笑說:「那要不要跟祖父祖母一起散步?」

小娃一號舉手,「我要。」

小娃二號舉起兩隻手,「我要,我要。」

春分笑着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好好好,一起。」

他們一人牽起一個小祖宗,在雪花融盡的青石磚道慢慢走,一邊聽着孩子說學堂的事情,一邊問上幾句,兩老兩小笑聲不斷。

春分露出滿足的笑。

來到這裏有多久她已經不記得了,前生那些什麼電腦,手機她也早忘了有多好,對她來說,最好的就是重拾了與丈夫之間的這段感情。

又相遇,又相愛,前生雖要分手,但這輩子一起變老,這樣很好,很好。

不枉此生,不虛此生。

不管未來是長是短,她都要跟他這樣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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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人財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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