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一直沒說話的趙左熙此時從李氏手中拿起釵子,緩慢地道:「這明明是祖母前些日子賞給春分的,這釵子呢我也是從小看到大,不會看錯,鳳口嘴巴還有一顆金珠,這可是我娘當年親自繪圖監工送給祖母的生日賀禮,世界上再無第二支一樣的東西。」

李氏呆住了,怎,怎會這樣?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自己的玉釵,但一個姨娘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東西,最有可能就是夫君送的,不過男人哪能記得自己送過什麼,便想着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就好,卻沒想到居然是老太太送的。

現在怎麼辦,要說自己看錯了嗎?可剛剛她明明再三說了沒錯,整廳的人都聽見了,現在要如何拉下臉來?

趙左熙朗聲道:「大奶奶掉了嫁妝,那是非找到不可,費嬤嬤伍嬤嬤,勞煩二位把房間逐一搜過吧,從我的正房開始,我倒要看看誰這麼大膽敢偷東西。」

趙老太太嘆了一聲,「左熙啊……」

「祖母,這事不能一再發生,孫子得杜絕,翔雲院的日子才能清靜。」

費嬤嬤伍嬤嬤見老太太不反對,帶了幾個丫頭朝正房去了。

廳上一片靜默的尷尬,李氏想說什麼,卻是不敢開口,心中暗暗罵起遂花,這沒用的丫頭,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已經是第二次了,每次她都說能讓春分死,結果都沒有。

約莫過了兩刻鐘,大隊人馬回來,費嫂嬤雙手捧過一支紫玉釵,上頭還帶了點土,看來是從什麼地方挖出來的。

費嬤嬤主動說道:「老奴見小几上的小松盆擺得有點奇怪,又看土不平,便動手掏了,從盆底找出來的。」

花廳上一下窸窸窣窣起來。喲,大奶奶自己藏了釵子,誣賴柳姨娘呢!

趙左熙臉色難看,「夫人可要跟我解釋一下?」

李氏驚慌失措,「我……我……不,不是我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不是你!春分在府中安安靜靜,你就這麼容不得她,非得趕她出去?藏自己的東西,這哪裏是正門太太所為,今日倒是讓祖母看笑話了,我明天便要上李家問問岳父岳母是怎麼教女兒的,把家裏鬧得鎮日不平靜,連誣陷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把自己的東西埋起再鬧開很有趣嗎?那小松盆是父親的遺物,當年我跟父親一起修剪的,你就這樣翻開土埋,弄死了也不在乎是吧?」趙左熙越說越大聲。

「不是我!」李氏尖叫起來,「是遂花!我讓遂花藏的,我不知道這死丫頭會藏在小松盆中——」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立刻住嘴,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人都聽見了,是她讓遂花藏的。

李氏眼見情況不對,連忙撲在趙老太太腳下,「老太太,是我錯了!我耳根子軟,遂花跟我說只要把春分趕走,大爺就會是我一個人的,我聽了她的話,這才一時糊塗!」

趙老太太嘆息,「孫媳婦,我教了你這麼多,你怎麼一句都聽不進去呢?鬧了一出又一出,男人脾氣再好也不會喜歡。」

復氏哭泣,「老太太,孫媳婦錯了,您罰我吧,就是別生我的氣……」

這孫媳婦是自己相中的,趙老太太不能打自己臉,於是把怒氣轉向遂花,「遂花,你好大的膽子敢跟大奶奶說這些!來人,叫人牙子來,賣出去,賣得越遠越好!」

一聽,方嬤嬤,曾大娘慌張地一起跪下。

遂花更是大叫起來,「不要把我賣出去!大奶奶,是你說只要我想出辦法,就抬我當姨娘的,不然我怎麼會出賣柳姨娘!大奶奶,你要保我啊,我確實把釵子藏在柳姨娘房中,當時您還誇我藏在盆栽中很好,我不知道為什麼東西會在您的房間出現——」

李氏趕忙打斷她,「你這死丫頭,這時候還想拖累我,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了?」

遂花這時卻只想咬死李氏,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能有活路,「您明明說過的!說柳姨娘對您不尊敬,我卻好掌控,只要我聽話,就讓我當姨娘,當時還說我的主意很好,怎麼現在翻臉不認人?老太太,是大奶奶唆使我的,不能怪我,我不要被賣!大奶奶,您不能言而無信!」

趙老太太一揮手,「帶下去。」

遂花哭喊,「奶奶,娘,幫我求求情!柳姨娘,我錯了!你跟大爺說,讓他別生氣,我不要被賣掉!」只是任憑她再怎麼掙扎,還是被拖出去了。

曾大娘忍不住哭了出來,但自家丫頭做了這種事情,她也不好求情,發賣已經是最輕的,老太太至少沒有打死她。

花廳上除了李氏跟曾大娘的嗚咽,沒有其他聲音。

趙老太太一個頭兩個大,真不明白為什麼李氏這麼難教,好像永遠學不乖,前幾天才跌一跤,也不懂得安靜一下,馬上又想做手腳。

她前兩天才勸過左熙,好歹是正妻,不好這樣冷落,左熙也說了先看看,只要她安分,一切好說。當時自己還偷偷高興,想說鬧那一出過後,李氏肯定會安分一陣子,那左熙就沒理由推辭了,沒想到才過幾天又故態復萌。

翔雲院已經夠安靜了,春分也夠安分了,她都能鬧得雞飛狗跳,真是好日子不過,非得給自己添堵,要是遇到許姨娘那種,看她怎麼辦!

李氏見趙老太太一臉失望,害怕起來,「老太太,是我錯了,您別不說話,幫幫我吧……」

「我老了,管不動你了,好自為之吧。」說完就在費嬤嬤的攙扶下離開了翔雲院。

看着趙老太太佝僂的背影,春分忍不住同情起她來,當初娶李氏,肯定是想着能快點抱孫,卻沒想到李氏如此善妒,而老太太恰好最最討厭這點,看羅氏跟小羅氏就知道,身為主母如此小氣,絕對得不到好評價。

她又看看趙左熙,心想真奇怪,那小松盆什麼時候變成趙仁的遺物了,那不是之前他們上街時她順手買的嗎?還是說得這樣說才顯得那東西很珍貴,就像刑偵劇一樣,刑警一直逼一直逼,犯人就會崩潰說出實話?

最後她看向方嬤嬤跟曾大娘,眼見她們彼此攙扶着眼淚流個不停,心情又沉重起來。

她沒辦法不怨遂花,這兩次哪怕只要有一次不小心,她都會完蛋,但遂花被罰她也沒有痛快的感覺。說到底,她還是認為人不應該被買賣,她可以接受遂花被關,關得越久她越開心,但不能接受她被賣,這與她的認知有很大的不同。

只是話又說回來,她也無意求情就是了,這種情況下還給遂花求情,那她就不是好人,而是傻子。

因為遂花的關係,方嬤嬤一家都被遣出去了,一大家子又哭又嚷的,可也沒辦法,遂花犯了那麼大的錯,不可能還放着他們一家在府中安生,只有滿花因為跟費嬤嬤的孫子有婚約,得以留下來,但打回粗使丫頭,在外院洗衣服。

趙老太太另外讓牙婆帶了一串女孩兒來給春分挑,她選了兩個十二歲左右的,一個取名秀花,一個取名彩花,兩丫頭知道自己可以被留下來,都高興得不得了,磕頭磕得特別大力,起來時額頭紅了一片。

趙老太太又讓白玉過來幫忙,等把秀花彩花訓練得差不多了再回茂林院。

春分知道老太太這是放人在翔雲院監視李氏,但也不好說什麼,總不能說我不要吧?

日子一天一天過,終於到了小年夜。

天氣實在太冷了,春分早早吃了晚飯就往床上鑽,錦背蓋上皮膚的瞬間,鑽心刺骨的冷——秦姨娘那個有地龍的房間可真好,她去見識過一次,地板是溫的,簡直就是暖氣房,在那裏養胎,秦姨娘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等她發了,她也要弄這種房間來過冬。

春分在被子裏扭來扭去,企圖摩擦生熱,突然聽見格扇推開的聲音,還有守門婆子驚訝但小聲的「大爺」。

趙左熙來了?不,應該是幻聽吧。

李氏進門后,他就再也沒有搭理她了,寂寞歸寂寞,但好處還是很明顯的,譬如說老太太總會覺得她不受寵,因此待她就憐愛點,趙家如今還是老太太當家,老太太對她有憐惜之心,日子就會好過很多,不然像情趣用品那次,李氏啥都不說就直接打板子了,哪還容得她解釋。

她翻了個身繼續睡,卻聽見小榻上秀花驚慌的聲音,「你,你是賊嗎?」春分刷的一下坐起來,在朦朧月色中看到人影,真是他!「秀花,點燈,是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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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人財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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