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

此情可待成追憶

赤練走到河邊,將有著刺目傷痕的那隻手腕伸到了清水了,一股沁涼洗進傷口,像乾涸灼熱的大地終於迎來了一場春雨的洗禮。

越發地,傷口不無顧忌地翻卷開,一絲一縷的血色,似紅霞漫無邊際地延伸到了雲中,將水面的天空染上了一層朦朧的紅。

她獃獃地看著水面,宛若浮現了一個身著粉紅服飾的小女孩,手中執著一柄鋒利的匕首,顫抖著蹭近一隻白瓷般的手腕,慢慢地,被割開的蒼白皮肉作程紅的翻卷,小女孩眼眸烏黑,唇色血紅,像是做了一件極為自得的事情,她對著面前的人露齒一笑,神情中有一抹明亮的耀眼之意。

月光很是柔和,樹葉在高高的樹枝上輕搖,天空在樹葉的間隙中,映著五光十色的光線,鋪滿了整條道路。

衛庄停下腳步,淡淡地問了句:

「你怎麼了?」

那個男人的聲音,總是這般風輕雲淡,即使她傷得再重,那明亮桀驁的眼眸,終究不會停留在她的傷痕上,他看向她,卻沒有在看她,視線彷彿是穿過了透明的虛無。

「沒事」,時間久了,撒這種慌完全不需要經大腦思考,那故作微笑的唇邊卻有一抹不易察覺的脆弱。她再明白不過,在衛庄面前絕不可以表現出一絲脆弱,因為那個男人需要的是強悍的手下,不需要礙手礙腳的累贅,更不需要柔弱無力的女人。

「很好。」說的次數多了,所以根本不會猶豫,「走吧」,緊隨著的言語如他那冰冷的背影,依舊冰冷執拗,不帶任何一絲情感。

赤練神色複雜地垂下眼眸,看著水中的自己,她的眉梢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白皙而乾淨,濃密的烏髮,殷紅的嘴唇,可以稱得上是一個標誌的美人,可是,現在的這張臉上,分明有著那麼一股子嫵媚,那麼一股子攝人心魄的妖嬈,還有揮之不去的狠辣,這是只有經歷過地獄般的人生,才會有的風韻吧?

這裡沒有什麼所謂的紅蓮殿下,只有流沙的赤練。

可是看著水中的自己,那張臉突然不由自主地扭曲起來,一下子幻化成了幾年前那個青澀而又純凈的面孔,那張臉上掛著嬌縱,而又對未來的迷茫,還有淡淡的憂鬱。

是的,那分明是已經死去的紅蓮的臉。

金色陽光自雲后照耀而來,晶瑩剔透的光芒,少女那櫻桃般的唇角殘留著淡紫的淤痕,彷彿她是孤獨被遺忘在人間的天使。

那個時候最鮮明的面貌,配上了最難忘的言語:

「你又來做什麼?」,明光下的韓王斜過眼,眸底陰沉暗厲地盯著她,然後緊緊蹙起雙眉,停頓了一下,他憐憫地說:「果然,廢物都是厚顏無恥的,你明知道寡人這裡不歡迎你,只不過給你幾分公主之尊的臉面,才沒有將你直接扔出去,你居然恬不知恥,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了寡人面前……滾出去。」

紅蓮的身體僵硬在地面,緩緩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那居高臨下的人,那個她經常掛在嘴邊,所謂的這個世上最疼她的父王。

一直未曾想過,原來,奢望著接近自己的父王,哪怕見他一面,原來都是都在自取其辱,父王厭惡她的程度,已經到了難以附加的地步,在他的眼中,她就像一隻處心積慮的鼠,總是想找機會鑽進那個冰冷的大殿。

那時的她!終於學會了在悲痛面前強裝笑顏,無奈也好,掩飾也好,臉上,掛著淡如水,明如月的笑意。

冷漠的韓國深宮,是一個巨大而漫無邊際的牢籠,有多少人明白,更有多少人親眼見過,即使被奉為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的紅蓮公主,從記事開始,內心就留下了一個可怕的空洞,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

數不盡的陰暗時光橫亘在視界里,韓宮和韓王冷漠凝結得彷彿被凍住了,沒有任何光明起伏的顏色,也沒有任何溫情浮動的聲響,就像荒誕的夢境,每個人都是獃滯的木偶在呼吸。

得不到像民間孩童那般親人和朋友的嬉戲陪伴,但是她學會了堅強,也懂得怎樣保護自己,從來不會淚眼婆娑,也不會需求救助。長長寂寞的童年,接著順理成章地演變成了長長的,寂寞的,孤獨的青春,鍛造出了一副任性,刁蠻的脾性。

數千個幾盡陰暗的日日月月,終於在那個少年出現後起了微妙的變化。

曾經,有一個男孩子這樣說過:「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在乎一個人,心中充滿了光明和希望,全世界只有那個人最懂你的內心,你知道這是上天的賜福。」

幾年後,第一次見到少年衛庄,那是個單人獨戰十個武士的畫面。

那個少年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他的一側,那是充滿了陽剛之氣的線條組合了他的臉,高挺的鼻樑上方,一雙明亮的眼眸似是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就像一匹難以馴服的烈馬,野氣而危險。

「開始吧,讓寡人看看鬼谷的實力。」

高高在上的韓王發下指令,手持利劍的十個武士相互示意點頭,緩緩簇擁向中心站立著的那個少年敵手,根本沒有意識到在某個隱秘角落裡,偷偷探出頭的紅蓮。

危險的氣息在逼近,明晃晃的劍光煞是刺眼,而少年堅毅的唇線卻輕輕上揚,一雙桀驁不馴的眼中,竟不曾有任何人的身影,哪怕攻擊近在咫尺,他依舊一動不動。

「哼,這麼年輕,卻裝模作樣的充好漢,竟敢一人單挑十幾個護衛。」紅蓮輕蔑地笑了笑,今日聽說有了不起的劍客入宮,乘著熱鬧避開了衛士耳目,悄悄前來觀看,怎料那了不起的劍客竟是這般年紀,真是有趣,可真到了使手段的功夫,卻是空噓一場,分明是見到了一塊任由刀斧劈砍的木頭。「簡直是找死。」

武士們就持刀迫在眉睫,那個少年卻遊刃有餘,順勢低頭躲過身後的攻擊,一陣混亂里,他只是躲閃著,就像十隻壯碩的貓在捕捉一隻會躲避的麋鼠。

「看起來還有點實力……可你倒是打啊,快還手,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紅蓮看得心急,在心中為那個少年憤憤不平,實在瞧不過去那本應該出手,卻是一副被壓倒性的場面。

她失望地轉過頭準備離去,卻在這個時候錯過了最精彩的情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十個生龍活虎的武士就一動不動,僵硬的身體上鮮血淋漓,接二連三地癱倒在地,那個少年的劍上卻不粘一滴鮮血,一出手就不讓對手再有一丁點喘息的機會。

教場立時喧嘩。

「啊,發生什麼事了?」她差點大跌眼境,想不到才一轉身的功夫就發生這樣的場面,那個少年……果然夠快,夠狠。。。。。。

少年繞過屍體走向韓王,面色平靜得彷彿毫不在意剛才的流血比試,他嘴角的笑容淡淡的,眼珠也淡淡的,似乎他早已知道了結局會是這樣。

「果然是鬼谷弟子的水準,衛庄,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寡人身邊的第一劍客了,以後,你全心全意地待在寡人身邊,盡忠職守。。。。。。。」韓王的溢滿鼓勵之詞,毫不吝嗇地向整個韓國宣告,第一劍客,光榮的稱號不日就響徹這個國家。

他叫衛庄?

在看向他時,陽光下,那少年有一頭棕色簡潔的短髮,被頭帶乾脆地束縛著,他的眼睛像日光一樣,整個人看起來淡淡的,雖在微笑,而眼珠卻淡漠無比。

原來,他是鬼谷弟子。

雖在尊貴的韓王面前贏了帝國武士,可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興奮的神情,結局都已註定,理所應當一般。

韓王父王對一個外人都這般看重,可對自己。。。。。。愣愣地躲在那個角落裡,激起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脆弱。

就在這個時候,那雙明亮的瞳孔驟然向中間收攏,驟然透出一股寒意,冷冷地刺了過來,驚得紅蓮霎時變了顏色,內心起了一種說不清的心悸和恐懼。

當那道目光移開后,她才稍稍回復了常色,不禁皺起眉頭,眼底出現一股淡淡的霧氣,像是迷茫,又像是困惑。

好冰冷!

「我剛才害怕了?怎麼可能?」尊為公主的她,面對那個少年竟有這種可笑的情緒,這樣回想著,心下不禁起了一股惱意。

尤其恨那種冰冷的眼神,父王是這樣,宮裡面的臣子和侍衛是這樣,如今連個身份卑微的劍客也是這樣,她憤然轉身離去,咬緊了嘴唇。。。。。

一日,惱意升級復仇實際,太多的委屈和痛苦在心中憋屈了太久,遇見那個被父王賞識的冷漠少年時,一股腦,山洪暴發般地欲要宣洩而出。

紅蓮斂著眉目,氣勢洶洶地朝著長廊走去,一上一下,兩條交錯的路背道而馳,眼看距離就要拉開,紅蓮觀望四周,稍作思考,拔出頭上的釵子就重重地射了過去。

深入空蕩蕩的空氣,帶著凌厲的氣勢,卻嵌進了那少年不經意的兩根手指間。

衛庄根本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紅蓮卻看得心急,大喝:「你給我停下。」

「你往哪裡逃?」眼看著對方就要交錯走過,紅蓮一跺腳,翻手就從高樓梯跳下,顧不得崴到腳,跌跌撞撞地大步追上前。

少年終於停下腳步,淡淡斜過眼,眼神依舊冰冷。紅蓮趕來,也看著他,眼神同樣冰冷。

「你可知我是誰?」她囂張地問。

「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他冷冷地回應。

紅蓮咬牙:「我是公主」。

與預料中的身份威懾不一樣,只淡淡地問了句:「那又怎樣?」

身份之間的巨大懸殊,竟被他一句「那又怎麼樣」說得毫無差距,公主之尊毫無是出,反而在他面前顯得有些幼稚。

「可惡……」重重的惱火猝然燒起,燒得兩頰緋紅。

「我警告你」,紅蓮聲音冰冷,「不要以為父王器重你,要是你在本公主面前囂張,小心我把你趕出王宮。」

「哦?」衛庄笑了,臉上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意,又不屑一顧地偏開頭。

「你有這個本事嗎?」他輕笑著說。

啊?匪夷!所思!內心充滿了不可置信,她盯著那張漫不經心的臉,惱火呼之即出,憤怒的一掌拍去,卻被衛庄反手制服住,那根釵子就抵在了她的喉嚨上。

「混賬,放開我。」

衛庄漫不經心地笑著,興味盎然地審視著她臉上真實的怒意,然後才將她推開。

紅蓮一個踉蹌,猛地回過頭,恨不得衝去掐死他,但忌憚他的身手,一時不知所措,臉色猩紅,竟無語,淚凝噎。

「看來,你的確沒有那個能力。」衛庄又再次急怒她。

紅蓮又一咬牙,臉上神色複雜,可這次卻出乎意料地沉住氣,她深吸了口氣,冷冷地回應:「雖然得到了第一劍客的頭銜,但你最大的失敗就是小瞧了我。」

「哦?」衛庄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真的想要試試么?」紅蓮也勾起嘴角,對他冷笑,可這次卻是咬牙切齒地不協調。

他依舊興味盎然地凝視著那個所謂的公主。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閃出隱隱藍光。

「真是幼稚」,衛庄輕笑著說,臉上的表情像是不屑和不懂事的孩童較勁,轉身便走。

「你又走,你給我站住!」憤怒的語氣中帶著命令,帶著警告。「你以為你面對的是什麼人,想較勁就較勁,想離開就離開么?」

「在這個王宮裡,我得到特許,能來去自如!」少年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個淡漠的背影。

「喂,還我的釵子」,紅蓮不服氣地做最後挽留。

遠去的背影沒有駐足,只將手往後一擲,釵子就疾馳回來,驚險地定在了紅蓮臉畔的木柱上。

「衛庄,你給我記住,我要讓你後悔惹惱了我。」手心一緊,--啪--,金釵一折為兩半,清冷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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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之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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