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九天雲煙邪

風塵九天雲煙邪

匈奴國。

寒冬。

破曉。

數十隻餓狼在牢籠外流著噁心的唾液,飢饞轆轆地盯著牢籠中人,口裡發著類似金屬嘶啞的聲音,叫囂,威脅,慾望與煩躁,一刻不得停歇。

「嘎吱」

沉重的牢門發出銹一般的聲音。

牢籠里的人駭然睜眼,看見牢門緩慢地開了一條縫,而那些惡狼卻乖乖地退讓到了一旁,在巫師的面前,低眉順眼,如一隻只溫順無害的羔羊。

冷凝的白晝將日光染得蒼白無力,有種近乎於塗畫的質感,清冷的光線照在那個緩緩起身的年輕人身上,他抬起頭,眼睛里空洞漆黑,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

「希望你已經考慮清楚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巫師說。

年輕人無聲地走過他的身旁,牢門又重重地在他身後關上。

越往王廷走,天空越是沉甸甸的冷空氣,風一陣陣地掃過蒼茫野獸的雕角,透著鋒利的氣息。

空蕩蕩的祭壇中央飄著鵝毛雪花,輕輕浮動,彷彿低吟著一場悲歌,空蕩蕩的靜寂里站著一個人影,猶如黑色的素描,伶俐的眼角斜過來,裡面是一片墨色的邊廓,彷彿盪出浩瀚山河的藍圖,除了他,似乎那個世界里再無其他人。

年輕人停下腳步,觀望著那人,唇角抿出冷冷的線條,良久,他才喚了聲:「王子」。

最後,他低低彎下腰。

那個沒有說話,只動了動嘴角,掛著薄薄的一層笑容來。

深夜。

黑暗中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

夜風時常在大殿的窗縫裡呼嘯,吹得年輕人的髮絲緊緊貼在了浸滿汗漬的臉龐上。他表情冷艷,跪在地面上,手中的匕首不間斷地擺出勾勒的幅度,清瘦的手臂卻彷彿爆發出一種近乎凌厲的力量,行雲流水般連貫迅捷,又有些急躁。

地面上沒有任何物品,冷風襲過,一片灰塵里浮出了無數鏤空的條紋,亮色,異常繁瑣,年輕人的匕首鋒利寒冷,一下一下,又繼續劃出了一些線條。

眼神流轉,那些看不出是何物的線條即像文字,又像圖案,又像咒文,在他的眼睛里,閃爍著星海般炫目的光芒,喧囂而富有歷史沉重感的雕

刻聲,每一下都似乎在拖動著沉重的命運,將整個室內切換得虛無飄渺。

在這樣飄忽不定的亂世里,生命就像隨便扔的一個物件,而生命所承載的使命要想砸中那個時代,如果不穿上故事的外衣,就像個裸奔的孩子,歷史會把他毫不留情地堵在塵囂的記憶之外。

這是一個武力豐盈、精神貧瘠的時代,人們沒有太多理由專註於一個人的過往,但他們願意挖掘你所知道的歷久彌新的故事,並為之不惜引出塵封已久的血光,就因為故事裡蘊藏著貫穿洪荒箴言的寶藏,期待著開啟並迎接下一個新的生命輪迴。

他冷笑,除了深邃的表情,再也沒有透露出任何其他的東西。

「世上從來不缺英雄,如果一個被世人公認的英雄叨叨絮絮的說了一堆不大不小的功績,基本上就可以不用在他身上下力了,因為這不是一個能成大器的人,也不是你所能依附的力量。有一個秘訣,讓你一眼就能看出一雙最終能夠翻雲覆雨的手,啟黎,一個繼承了古老而撼動天地的名字,不管時下境況如何,他的身上都能體現出一種打破規則超常規的精神氣概,也只有這樣一個人,才能替你揭下你負重不堪的使命」。

雕刻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傳出巫師的聲音,似是忠告和提醒。

窗外的風越來越大。

遙諺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手指沉思地停在線條末端許久。

最異常的天氣莫過於冬雷陣陣,白光閃過,閃電撕破夜空,將殿內霎時映得雪白。

「呵,呵哈哈哈哈。。。。。」他的冷笑慢慢拖長,笑得撕心裂肺,笑得凄曠無比。

當寒冷如冰的目光再一次掃過紛繁的地面時,又從已敲定的圖畫里橫添了幾筆,許多年,被封閉在了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彷彿在用鮮血,撰寫著一個不為人知的血光故事,成為了日後啟黎主張血祭中原的導火線。

******

糜爛的空氣里。

紛飛的螢火群,閃爍著孤獨的美。

有人離開,永遠不再回來。

等候在家園的親人們,他們隨處可見。

荒棄在烽煙里的陳屍,傾斜著,被灰塵埋葬。

一根碩大的白色羽毛輕輕飄蕩,似在撫摸著屍骨,畫著悲痛的符號,它蘸上了黃塵,正如在這布滿硝煙與瓦礫的亂世之中,沒有人能纖塵不染。

風起,飄搖的羽毛被逐漸送上了九天,地面上的流沙一行人朝這某個方向直線前進,蒼白髮絲里,衛庄的那經久不變的瞳芒似劍的鋒利,從未改變。

山洞裡的軍械庫中,在那一套巨大的蓄水裝置里,來自洞頂的水滴時刻在敲擊出蓄水池的波紋,像是在默默履行時間的職責,在黎明前一小段黑暗的間隔里,紀錄著烽煙再起的倒數刻度。

--嘀--

--嘀--

--嘀嗒!--

突然,水面加大了晃動的幅度,這無生命的道具似乎感受到了一個沉吟的腳步,在陰暗的空氣里瑟瑟發抖。

「這樣一來,當著眾人的面傳出首將失蹤的消息,將領雖想極力控制消息外露,不過想掩人耳目的打算差不多也快到極限了。」

軍械庫里站著孤零零的少將軍,重傷初愈的他此刻他本應該躺在病榻上修養,或是出去親眼巡視,可是如今他是這裡的最高統帥,所有人的生命都和他有著莫大的關聯,可士兵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已經從他們的大將軍手中移到了更加虛弱的力量里,當下他要做的是在這個僻靜的地方,理順一些思路。

「少將軍」,進來稟報的探子神情凝重到了極點,看他失了魂的模樣,便知他忍受了極大的震驚。

「何事慌張?」蒙毅雖然面色和語氣平靜,心肺卻已開始繳在一起。

探子喉嚨凝固著,像是有一根繩子把他勒得喘不過氣來,良久才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匈奴大軍,已至十里之內,如今正一刻不停地向我軍襲來」。

「什麼?」虛弱而低沉的聲音從他蒼白如紙的唇間溢出,他的臉色依舊平靜,恍若沒有聽清楚對方的話。

探子的面孔已經嚴重扭曲,如果是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的表情,那就是「驚愕」,因為探子看見了少將軍的情緒變成了冰冷刺骨的恐懼,像冰渣一樣塞滿了他的心臟,他像是失去知覺一樣,連自己腹部舊傷口處滾落的血珠也不知。

蒙毅失聲問出:「此番來了多少匈奴軍隊?」

「望不到邊,怕是全軍出動了!!!」探子如孩童般略帶顫抖的聲音如雷聲一樣轟響在蒙毅的耳畔,炸得他腦子一片空白,他的眼珠漆黑,眸中透出無邊的寒意。

果然!!!大將軍的失蹤,與他揣測的一樣,正是走進了敵人早已規劃好的圈套?

蒙毅彎下腰,眉頭緊皺在一起,彷彿是沉溺在無法擺脫的噩夢裡,眼皮在驚詫地顫抖著。可下一刻,他竟面無表情地站挺了身子,無聲地走向軍械庫機關門口,全然屏息了內心的風起雲湧。

****

「即使是威振天下,萬人敬仰的大英雄也不過如此,你根本不知,何為亂世的根源,何為禍亂的肅清之道」。

守墓人凄涼的聲音,

爬上灰塵的記憶,

曲高和寡的馬蹄音,

不曾尋見歸路的暗門,

沉寂在了淡墨的諺城沙漏里。

天空似乎下起了霧雨。

蒙恬手起刀落,朝著守墓人的身體劈下,夜鴉啼鳴,血珠飛濺,卻不是來自遙諺,因為這時有一個人擋在了遙諺的面前。

「空華!?」

蒙恬皺眉,看著對面的空華,震驚的眼神,一臉威嚴逼問的色澤:「你在做什麼?」

空華用臂膀死氣沉沉地止住了鋒刃,他的嘴唇抿得像一條鋒利的線,一動不動。

蒙恬的眼神漸漸從冷厲變成了迷茫。

「抱歉,今天殺不成了!」遙諺的嘴角放射出空蕩蕩的嘲笑,破曉的光線強了些,俊美得讓人驚異的蒼白面孔上,有著一抹奇異的凄涼,恍若有朦朧的白霜籠罩在他周身,捉摸不定令人心驚。

「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已然失去了冷靜的分析和判斷,玩不了遊戲,那就意味著輸了,對嗎?」光影斑駁的破舊房間里,遙諺第二次提起了這個曖昧的話題,他走到舊桌旁,伸手將漏空的沙漏翻轉了過來,不知何故,他又重新記錄起了另一段時間。

空華忍著痛,髮絲像兩條冰留下的痕迹一樣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臉上,他說:「將軍,這個人說的不錯,定不可在此時失了分寸,要是此時殺了他,那我們就真的沒有任何一絲逃出去的希望了,另外,您聽見了嗎,四面的馬蹄聲和叫囂聲停止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蒙恬疑惑著,卻也開始冷靜下來,若這個守墓人有心殺他,一開始設下陷阱就斷然不必拖延時間到現在,直接設法取他們的性命豈不幹脆,何必再引誘他到此地進行一番意味不明的對話,還有遠處雜亂的行軍聲突然嘎然而止了,匈奴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戰場上,取你性命的那個聲音你是聽不到的。。。。。但是你不會死得很快,因為,遊戲還遠遠沒有結束」。

有一句話,叫做瞬息萬變,雨霧如煙,這個人的身形有些消瘦,但身材修長,氣質清俊,彷彿畫中濃墨重彩的一筆,空靈而又迷離。

漫不經心而意味深長的聲音拖延在蒙恬耳畔,蒙恬臉上彷徨的表情像是預料之中滾燙的炭火被突然潑了一盆冷水,而正在冒著白煙的時候,守墓人的聲音又響起了,遙諺轉過身來,笑如臨風之花,他先是意味深長地望著空華和洛之狐,最後望向蒙恬,平緩的語調中多了幾分鮮明的色彩:

「大將軍的消失讓許多秦軍夜不能寐。今天站在這裡的無知將領還值多少價,我到底是該放還是不該放,要回答這些問題,先要取決於你如今輸掉了多少,還保留了多少,如果你接下來的剩餘價值還遠不止當下我所看到的,那不如我們再將遊戲繼續下去,再次進入一場擊鼓傳花的博弈,你若接受我的提議,我便打開通往秦營的暗門。」

蒙恬問:「我可以認為,這玩的是欲擒故縱么?」

「也許是,也許不是」。

蒙恬沉默低頭,他的眼睛望著那燃燒的篝火,目光與火光一樣變幻莫測,繼而抬起頭,視線狐疑地掃過對面的男子,他眉毛輕揚,乾脆利落地說:「好,我接受你的提議。」

守墓人望著蒙恬,顏色和笑容平靜得彷彿毫不在意,就好像他早已確定結局會是這樣,一陣對視之後,守墓人輕輕彎下腰,做了一個匈奴人的指引禮節,將手指引向了狼奴,陰暗角落裡的狼奴立刻牽引著拖鏈往側面挪了一段距離,於是,「咯吱」一聲,一道暗門出現了,似是開啟了又一段離奇的傳說,裡邊是無盡混沌的黑暗。

守墓人將火苗拋入了沙漏里,於是,裡邊的沙礫魔法般地燃燒起來了,像一盞昏黃奇異的燭火,搖曳著古老的光芒,他將沙漏做成的燈籠遞給蒙恬,說道:「韶華易逝,你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蒙恬接過燈籠,他無暇思考為什麼這裡會有道暗門,更沒有時間想像為什麼暗門裡能通往秦營,如果這不是又一個陷阱,那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橋樑了。

。。。。。。

蒙恬三人離開后,遙諺默視著地上的狼奴,他的眼睛里有種夜風般的沉默,良久,他似有似無地嘆息了聲:「他們到底沒有看出端倪,你可以卸下偽裝了。」

弦外之音,像是各種顏色的染料被倒入了空氣里,攪拌著,最終變成了漆黑渾濁的一片。

狼奴映在牆面上的影子形單影隻,像塊墨紙,像是跌入粘稠的夢魘里,透過陰暗的輪廓,呈現著褪發挺直的一系列動作,稍微有些光線照到了他的身上,一個常人的影子顯得唐突而化為無形,若是早先蒙恬一行人看到了他的臉,必將從熟悉中看到意料不到的震撼和悵惘。

「終於可以摘下這髒兮兮的裝備了」。

「蝴蝶會偽裝成枯葉的樣子,而偽裝恰是萬物的天性,有些人偽裝是為了保護自己,有些人偽裝卻是為了傷害別人,而你,呵呵呵呵。。。。。」遙諺慢慢地拖長了聲音,唇角帶笑,他凝視著那人,彷彿他已經知道,或早已看到,每一張面孔,都在經歷或即將經歷的每一場生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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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之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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