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總管剛才說的話聲音不小，他不相信她沒聽見。此刻看到她毫無反應的樣子，沐風忽然生出一股怨氣來。

等人走了后，沐風起身走到葉素貞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葉素貞在他的威壓下，終究是抬頭看著他。

沐風彎腰，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小臉抬起，眼神細細地描摹她的容貌。這段時間的伙食還不錯，之前乾巴巴的小臉此刻也透出一股光澤來。他的手指在她的下巴下來回地摸索著，質疑地問：「你心裡，可有不適？」

葉素貞直直地看著他，那眼神彷佛要看進他的心裡去。

沐風在她的眼神下，忽然有點心虛起來。他放開她，不等她回答就站起身，「今晚不用等我了。」說完，拂袖離開。

兩人這段時間都是同榻而眠的。

等聽不到腳步聲了，葉素貞才丟下棋子。那棋子在棋盤上蹦跳了幾下后，跌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這棋子就像是她，哪怕有幸被他執子落於棋盤上，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等那人將棋子收起來的時候，她就會重新跌入那寂寞的黑暗之中。

「我的不適，你可在乎？」葉素貞一臉失落地喃喃開口道。空曠的房間無人回答，只有一聲嘆息，滿是無奈而又悠長。

沐風離開不久，葉素貞回到沐風的寢室，剛坐下，茶還沒來及喝一口，就聽外面傳來一陣說話聲。

「聽說趙姑娘剛才來找王爺了？」

「小賤蹄子，老是盯著王爺。」

「你不也盯著王爺了？咱們府里，誰不盯著王爺？」

大概是笑鬧起來了，一陣陣的笑聲傳來。

葉素貞想，是的，這個王府里，所有的女人都想嫁給沐風吧？也包括她自己。只是她是痴人說夢罷了，她跟她們這些作白日夢的丫鬟們有區別嗎？葉素貞問著自己，卻一時間也得不到答案。她想，還是有區別的吧，她跟她們的區別在於，她分得清夢境和現實有自知之明，知道什麼時候該醒來。

葉素貞端起茶杯，又聽外面那幾人道：「王爺跟趙姑娘一起走的，據說去了京郊，今晚肯定不會回來了。」

「奇怪，王爺之前不是從不理會那些官家小姐嗎？」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那趙姑娘可是皇后給王爺選的未來王妃，再說他們兩人小時候就認識，自然不同於別的小姐了。趙家小姐去京郊賞景，非喊著要王爺護送。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真羨慕那趙姑娘，還有裡面那位。」

葉素貞一怔，裡面那位？是說在她？

「別急著羨慕，裡面那位等趙姑娘入了府，也不知道會怎麼安排。不過至少一個夫人是跑不掉了，那也不錯了，一個村姑能成為咱們王爺的妾，也是祖上燒高香了。」

葉素貞聽到這裡，被氣笑了。當個妾還要祖上燒高香？他們葉家的祖宗要是知道她委身於人，只當個妾，怕是會從祖墳里爬起來掐死她吧？哪怕那人是個王爺。

另一頭，沐風本想出去找顧雲喝酒，哪想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趙媛媛的馬車過來了，想避開，卻來不及了。於是就看著趙媛媛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地朝他走來，那姿態端莊得很，可沐風看著，只覺得索然無味。他要的是妻子，是陪伴他一生的人，可不是一個標本一樣的存在，尤其這個標本以後跟自己怕也不是同心的。

趙媛媛一身盛裝打扮，那樣子像是要去參加宮宴似的。見到沐風站在門口，趙媛媛巧笑明眸地站在那，看著他，「風哥哥，有空嗎？」

一來就問他有沒有空？沐風不動聲色地道：「不知趙姑娘找本王所為何事？」

趙媛緩_著小嘴，「想跟風哥哥出去遊玩，已經深秋了，聽說京郊的一處荒山楓葉紅似火，想去看。」

沐風輕笑，「趙姑娘要是不嫌棄，我讓連城送你去。」說完，轉頭看著連城，「你帶一隊人馬，親自護送趙姑娘，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

「是，屬下遵命。」

沐風轉頭看著趙媛媛，「本王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轉身上了他的馬車。

趙媛媛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面上雖然帶著笑意，但藏在袖子里的手卻是狠狠地糾在一起。

以前，趙媛媛面對他，只能用害怕跟嬌弱來喚起他的注意，因為窺覬他的人太多了，她只是一個三品大臣的次女，風頭正盛的五皇子輪不到她肖想。當她假裝害怕他的時候，他看到她，會對她露出善意的微笑。那一抹笑意是撐著她抵抗家族的壓力，拒不談婚的動力。她想日日都這般看著他，她希望他天天都能對她微笑。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雖然還是三品大臣的次女，但他已經不再是炙手可熱的人了。一個沒有實權，還處處被皇帝猜忌的閑散王爺，在那些老臣的眼裡是個雞肋，才不捨得將他們精心培養的嫡女許之，皇帝陛下也不許他找到有力的岳家做靠山的。

而她這個身分不上不下，剛剛好。當趙媛媛聽到宮裡的堂姊皇後傳來的消息，有意讓她做寧王妃的時候，激動得徹夜難眠。這不，天一亮，絞盡腦汁才想到這麼個法子來約沐風，本想著她都知道的消息，怕是他早就知道，她只是遞梯子給他，他應該知道怎麼順著梯子下來的吧？結果他居然讓一個下人送她。

趙媛媛轉身看著連城，問：「聽說王爺府里住著一個嬌客，不知我能否見一下？」話雖然這麼問，只是那氣勢卻是一副非見不可的架勢。

連城愣了下，然後道：「趙姑娘見諒，這是王爺的事情，小的雖然是王爺的貼身護衛，也不敢輸越。」言下之意是，你還不是王府的女主子就想伸手，是不是輸越了？

趙媛媛的臉一紅，想來她剛才也是被氣糊塗了，才說這般不著調的話。等她進了寧王府，一個村姑她還解決不了？

當下趙媛媛上了馬車，連城要跟，趙媛媛也沒阻攔。他既然將貼身護衛叫來保護她，那他的心裡多少還是有她的吧？

【第八章】

沐風去了將軍府，被告知顧將軍出了門，不在。

而沐風離開王府的這會工夫，宮裡派了兩個老嬤嬤來傳旨。說是寧王快要選妃了，府里的規矩得好好管管，之前沒王妃打理，內宅難免鬆懈，此刻為了迎接王妃必須整頓一番。

聖旨到，只要活著能動的都跪下接旨了。在木蓮的幫助下，很快就將跪了一地的人一一分配了各自的工作。當那嬤嬤斜睨著跪在那的葉素貞，問老總管她是誰的時候，老總管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半天，老總管才道：「這是王爺的人。」

老嬤嬤笑道：「你們哪個不是王爺的人？既然是王爺的人，就要為主子分憂，以後王爺院子里的雜活就歸你了。王府里的規矩一視同仁，不然等王妃進了府，總不能讓王妃教你們規矩吧？」老嬤嬤說完，看著木蓮，「你是王爺身邊的老人了，也不提點著些，省得那些阿貓阿狗的都進了府，這知道的說咱王爺心善，不知道的只覺得這王府也太好進了。」

木蓮笑得很開心，一手挽著那嬤嬤的胳膊，「嬤嬤教訓得是，奴婢記下了。等王妃進府後，還望嬤嬤多多提點我們。」

葉素貞全程無話，只跪在那當個隱形人。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她就是那雞，不說話還好，要是敢仗著沐風的寵溺頂撞什麼，她就立刻變成一隻死雞，殺給猴子看的死雞。是以，不管他們說什麼，她都不反駁，順從地應諾著。

鬱悶的沐風本想回府，可一想到剛才葉素貞的態度，沐風心裡就鬱悶得很。既然她不在乎，他何必自作多情？那些個花魁不是吵著他不去看她們嗎？行，他這就去。於是，沐風又一次來到了蘭桂坊，這是他們倆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蘭桂坊的老鴇看到沐風，還以為是眼花，直到沐風不耐煩地皺眉的時候，老鴇才反應過來，立刻將樓里的鶯鶯燕燕都喊了出來，趕緊伺候王爺啊。

等沐風挑了幾個人伺候后，那老鴇立刻讓人將沐風來了蘭桂坊的事散播出去。瞧見沒，王爺多日不出門后，今日一出門，就直接來了她的蘭桂坊，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