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中場休息時間,朋朋無意識追隨着男人的身影,探查對方與記憶中那人的相似程度。男人如花蝴蝶,和幾名女性相談甚歡,感覺很有一套;而後一個空檔間,他眼神飄來,看着朋朋,面露疑惑。

「朋朋,你還好嗎?」輪到徐尹寬來到她這桌,聽到他這麼問著。

為什麼她會不好?為什麼他要這樣問?她現在狀況很糟嗎?糟到連阿寬這種需要她幫忙的角色都要擔心她?

「為什麼這樣問?」她忍住不耐的情緒,隨便問著。

「……沒什麼。」

果然,阿寬就是阿寬,稍微澆點冷水就懦弱了起來,難怪會被劉凱馨騙得團團轉。朋朋心裏泛起這樣的念頭,很快又強壓下去,但原本助人於困境的心情消失無蹤,全沒了興緻,所以剩下的時間,也就沒有像上次那樣,傳授什麼閑聊技巧,就只是呆坐。

自己的人生過得那麼糟糕,還以為自己能夠助人,未免過於可笑。

聯誼活動於傍晚結束,很適合發展自己的第二攤,她默然走出會場立在大門口,看着燕屏傳來的訊息,寫着哪裏某處發現虐貓事件,目前在追蹤後續以及清查可能的虐貓人士……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王朋肌?」一輛車在她身前停下。「還好嗎?要不要搭便車?」

男人問,她看着那笑起來有卧蠶的眼。

「還是一起吃個飯、約個會?」

朋朋看着對方遲疑着,想着究竟要回貓協把屎把尿'喂蚊子誘捕貓咪、哀傷不幸的貓咪、面對永無止境的赤字、繼續龜縮地不敢面對舜與自己的感情,還是拋開這所有的、疲累的一切?

「朋朋!」

徐尹寬叫住她,她才發現原來她的這個客訴一直在後面跟着她。

「不要去,這個人不好。」他補充著。

「什麼意思?」

「就……只是玩玩的。」徐尹寬小聲地加了句。

朋朋愣了一下,笑起。「所以呢?不行嗎?」

「朋朋……」徐尹寬毫無勸服能力,甚至看來怕事得很,怕她生氣。

王朋朋瞥了徐尹寬一眼,而後面無表情地坐進男人的車。

徐尹寬突然覺得自己弱到不行,滿滿害怕的心情。這兩個多月來,一直以大姐姐姿態照顧他的朋朋,居然冷眼看他,他覺得很不對勁。

徐尹寬沒有多想,拿起手機點開紅色按鈕輸入密碼,按下按鍵。

在即將上架的新軟件示範簡報會議中,室內只有沉穩的聲音,解釋著核心架構。突然間,桌上的手機猛烈震動並響起尖銳的警鈴聲,讓所有人的傻眼。

歐陽舜暫停簡報,拾起手機操作著,又看了施有信一眼。

施有信很快意會,點了一次頭,看着歐陽舜拿起手機與一旁的背包離開。

「不是concall中嗎?」螢幕里的客戶,表情震驚地問著,無法理解警鈴聲打哪來,更不明白主講人只點個頭就離開的狀況。

「插播一個緊急狀況,歐陽有事得先離開,請讓我接手為您簡報。」施有信對着鏡頭笑起,俐落地繼續往下說明。

瞥了眼歐陽舜匆促的背影,而後將注意力回到自己的事業上,就算周日加班也是無怨無悔。

【第十章】

徐尹寬看着烤肉架上的肉、下方的火以及木炭,傻楞楞地不確定自己按下那顆核彈鈕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按下鍵之後,他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面臨有生以來最忙碌的時刻。

阿舜、阿水伯、燕屏接連着打電話給他,問他是不是還在飯店,朋朋呢朋朋怎麼了?

大夥不僅擔心朋朋發生了什麼事,也都打算立刻依照訊息通知的地點來飯店跟他會合。

他的解釋,讓貓協眾人陷入奇異的沉默,特別是阿舜,聽到朋朋上了一個男人的車之後,並沒有特別說什麼,只喔了一聲。

於是乎,回到米咪聚集變成很自然的選項,大夥聽他囁嚅說着那男人是個玩咖,整個米咪瞬間變成詭異的靜止狀態,幸好貓咪們討飯一直喵叫着,大家才陸續回神,否則這凝重氣氛總讓徐尹寬覺得自己做錯事。

「我們來烤肉好了。」突然,阿水伯這麼嚷着,視線對準鐵力士架上的木炭。

徐尹寬看着那包木炭,雖然上面沒有寫名字,但他憶起那是朋朋從他家帶來的,還說要烤肉用……

阿水伯很快回自家店帶來腌好的肉片、玉米、青椒和香腸等,阿舜則安安靜靜地生火,至於騎樓到底能不能烤肉有沒有犯法,大家此刻都不大在乎。

「阿寬……你怎麼知道那人是玩咖啊?」喂貓空檔,燕屏小聲問他。

徐尹寬悄聲解釋。

「那……你要不要問問,那位女士,她或許有那男人的電話?」燕屏又問。

徐尹寬疑惑著要電話的原因,但想到社會新聞中的恐怖事件,很快找出輕熟女的名片,也成功問出男人的電話。

他看着燕屏撥打手機數次,而後對他搖搖頭,不禁開始擔心起來,又聯絡輕熟女問仔細。女人笑他的行徑,針對他的擔憂又噗哧一笑,說那人就是頂級玩咖,頂級的意思就是紳士派加上不粘不惹麻煩,如果需要擔心什麼,頂多擔心暈船吧,輕熟女笑說。

徐尹寬瞬間失語,獃獃看向不遠處的阿舜。阿舜看來很平靜,一反往常臭臉模樣,神色淡然,讓人看不透心思。

理應歡樂的烤肉時光,就在這種奇異的狀態下展開。

男人問她餓不餓,她說還好,於是他提議去海邊,她沒反對。

一路上經過幾間汽車旅館,男人彷彿社會觀察家似的,講著近幾年汽車旅館的風格、主題以及設備,內容點到為止,但用意十分明顯。

朋朋沒有答腔,只是直視前方。

涼夏夜晚的愜意海邊,三三兩兩的情侶或不是情侶的一對對間隔頗遠,彷彿是不成文的默契,避免打擾他人的浪漫與風情,好各自發展綺麗的際遇。

朋朋看着男人用酒精膏在沙灘上寫字,等他劃出幾個筆順之後,她才知道男人寫的是她的名字,四個月字在沙灘上,隨着他點火后燃燒,絢麗而迷人。

「朋朋,你的英文名字是不是叫April?」

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大學時代的熱戀時期,她躺在舜的腿上,他降下吻,而後唇邊勾起迷人的笑,這樣問著。

像是取笑、像是好奇、像是發明彼此間私密的暗語。

「我從來沒想過耶,」她哈哈哈哈笑出聲。「那我要改名叫做April!」

舜笑得燦爛。「發音不標準就變成小蘋果!」

她笑起。哈哈哈!舜好討厭喔!嘴巴很壞很會取笑別人!

看着沙灘上的字,朋朋想着,舜和輝平都不是浪漫的人,甚至他們兩人有很雷同的務實性格,對於所在意的事物也頗為嚴肅。

感覺喉間一緊,她咬着唇,發現自己的嘴唇乾燥,大概又脫皮了——

看她不語,男人坐近,與她肩碰肩,打斷她的沉思。

朋朋回神,看着男人,現在才覺得這人應該比她想像中年輕一點,或許也才大她幾歲。

跟輝平一樣,大她幾歲。

男人揚起手撫着她鬢角的髮絲,指尖滑過她的顴骨、她的臉頰,而後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猶豫地印上他的唇。

近近看着男人的眼睛,失焦讓她想不起男人與記憶中那張臉的相似之處,口舌交纏間,她竊取到帶有煙草味的氣息,這是一個屬於有煙草味的吻。

她稍稍退開身軀,脫離出男人的掌控,只盯着對方。

「沒感覺?」男人的視線有點恍惚又有點不解。

「有。」

「但是……」

她沉默片刻。「不想。」

男人眯起眼,而後轉頭直視前方,一、兩分鐘后,笑起。「所以你也是來測試什麼的嗎?」

「……很多人這樣嗎?」

「我簡直可以獲頒約炮界的好人好事代表。」

「……其實是不想惹麻煩吧。」

男人笑嘆:「肉體不過是基因的載具,當然不想為了這些事情惹麻煩。」

朋朋沒有反駁。或許,每個人的背後,都有着一段屬於自己的故事,都有着屬於他們自己的難關。

原本預設的浪漫氣氛隨着沙灘上的字漸漸消逝而變質,正如朋朋疑惑著自己現在究竟在這裏做什麼一樣。

「我們走吧。」男人的衝動消退後,就會變得很理智。他起身用沙蓋好余火,便自行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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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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