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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空寺,位於大理城北的青岩山山頂,鑿崖而建成,因寺廟有一部份孤懸於崖之外,遠望如浮在半空,故得名懸空。

杜蘅站在空曠的坪里,遠遠地看着南宮宸負手立在走道上,俯瞰着腳下繚繞的雲霧,不僅感慨萬千。

曾經,她滿懷崇敬地看着他站在懸崖之上,對着滿城的旌旗,豪情滿懷地指點着江山,暗暗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而今,旌旗仍在,那份渴幕和眷戀卻已消失不見,只剩下滿懷的滄桑……

「阿蘅,你來了?」南宮宸轉過身,眼裏閃過一抹驚喜。

杜蘅猶豫着,是落落大方地上前,還是停在原地,保持適當的距離。

「過來。」南宮宸習慣性地下着命令。

杜蘅心生反感,冷淡地回絕:「不用了,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南宮宸一愣,回過頭看了眼腳下的白雲,笑道:「你還跟以前一樣膽小呢。」

說着,緩步迎了上來。

不是膽小,前世是敬畏,不敢與他比肩。而今生,則是不願。

杜蘅也不反駁,只微微皺了皺眉頭,又很快舒展開來,曲膝福了一禮:「聽說王爺執意要見我,不知有何指教?」

南宮宸面色微變,盯着她看了良久,輕聲道:「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王爺言重了~」杜蘅皺了皺眉,又很快舒展開來,淡淡道:「這幾天,我反覆想過了,也試着設身處地以你的角度來看待我們之間的問題。的確,你的處理方式我不能贊同,但是,我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錯。」

「阿蘅……」

「你聽我說完,」杜蘅抬起手,機械地將早就準備好的言詞傾吐出來:「前世的我,太過懦弱,完全沒有能力,也沒有想過要如何自保,只是一味地退縮,一味地忍讓。這樣的我,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你的身邊。造成那樣的結局,其實我自己要負大半的責任,不能一味怪你。」

如果,她能象今生一樣,勇敢地面對現實,堅強地面對流言,同時積極地解決困境……

她有理由相信,結果一定不會是那樣的。

這樣長篇大論,侃侃而談的杜蘅,令南宮宸覺得很是新奇。

他有些發怔,聲音有些發啞:「不不不,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沒能百分百地信任你,沒能盡到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保護好你和孩子。」

他深深地凝視着她,誠心誠意地道:「阿蘅,對不起!」

杜蘅呼吸一窒,眼淚毫無預兆地在眼眶裏凝結,偏又不願意在他面前示弱,憋得滿臉通紅,腦仁子更是疼得象要炸開似的。

她迅速地轉過身去,死死地咬着下唇,彷彿那些排山倒海殛欲衝出胸腔,積壓在心裏多年的委屈和憤怒,全憑這最後一關守住。

她不肯回頭,她更不允許自己再為他掉半滴淚。

太傻,太不值得。

可是,他道歉。

心高氣傲,目下無塵的南宮宸;寧折不彎,打死不服輸的南宮宸;天之驕之,不可一世的南宮宸……

居然,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

任她如何堅強,如何堅定,如何堅決,淚水仍然不可抑止地從心靈深處湧出,一滴一滴地滾落。

雙膝一軟,跪坐在地上,嗚咽聲隨着眼淚一起從指縫間流瀉出來,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眼淚也越流越急,彷彿要把這一生的眼淚都流干般,泉水般湧出來,**了衣襟,再濕了地上的落葉……

南宮宸有些措手不及,愕然地睜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聽她哽咽著,用一種極度虛弱的聲音,訴說着七年婚姻里她的委屈和痛苦,女人之間不斷發起的戰爭,她孤立無援,被陷害,被欺凌,來自四面八方的嘲諷和譏刺,而他從頭到尾冷眼旁觀,她的無助,失去孩子的悲憤……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至少在他的面前,她從未如此失態。

前世是畏縮懦弱得不敢靠近,今生卻是心懷怨憤而拒人千里。

而現在,冷靜理智得近乎冷漠的她,卻在他面前失態地號啕大哭。

只因為,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想攬她入懷,伸出手卻停在了半空。想解釋,可嘴唇翕動了半天,卻發現無詞以對。

不能動,也不能說,唯有仔細傾聽。

然後,他驚訝地發現,她說的很多事情,他竟然是第一次聽說。

也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纖弱的肩膀上,竟壓着那麼沉的擔子!虧他還一度以為,自己對她格外寬容大度——卻原來,遠遠不夠,以至回過頭來重新審視,才發現那只是一個笑話!

他總是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地替她做着決定,卻從不考慮她的處境和心情。

原來,她要的其實很簡單。

而他,為她做得太少太少。

原來,七年夫妻,他錯過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可惜,等到他終於恍然大悟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那個曾經可以為了他豁去性命,那個全身心付出,毫不保留,堅定地支持和愛慕着他的女子,如今已經決定收回付出的所有感情。

這哭聲,這眼淚,既是對過往的委屈和傷痛的渲瀉,也是與往事的決別。

她,不要他了。

而他,卻無話可說,連挽留都不敢。

因為,他已經失去了資格。

不論是做為男人,做為丈夫,還是做為父親,他都太失敗。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

痛恨那些該死的自尊和驕傲,痛恨他的後知後覺,痛恨他的自以為是……

那些刻骨銘心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卻悲哀地發現,自以為給了她最好的,然而那些記憶里,卻鮮少搜尋到發自內心的歡悅地微笑畫面……

有的,永遠是卑微,是瑟縮,是敬畏,是淚水和無聲的哭泣……

看着蜷在地上痛苦失聲的小女人,他的拳頭攥緊,又鬆開,鬆開又再攥緊。

因為他知道,這是杜蘅第一次對他敞開心扉,也是最後一次。

是剖心,更是決別。

原以為,押上江山做賭,孤注一擲,一定能求得她的諒解,就可以破鏡重圓。

此時才明白,原來他們的絕裂,在他踏入那間風雪交加的小院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無論他如何努力地想挽回,兩個也已經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就象現在,明明近在咫尺,他卻不敢越雷池一步!

只能默默地注視着她的背影,滿腹的話只化做無聲的嘆息,任苦澀盈滿胸腔。

也不知過了多久,杜蘅終是哭得累了,漸漸收了聲。

原本是抱定讓他死心的決心而來,根本沒打算與他深談,不料他一句真心的道歉,卻會惹出她積壓在心裏數年的委屈和淚水。

哭了這麼久,那些該說不該說的話通通都倒了出來,憋在胸口的那團鬱悶之氣倒的確消散了,可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懊惱。

好好的,幹嘛跟他說這些?好象她有多委屈,多想讓他憐惜似的。

說出口的話再要收回來已經不可能,事已至此,後悔自責都於事無補。

只得強抑了窘迫,抬手抹了把眼淚,一聲不吭地離去。

見她漸行漸遠,再走幾步就要淡出自己的視線,南宮宸終是沒能忍住:「阿蘅!」

杜蘅下意識地停步,卻沒有回頭。

「阿蘅!」南宮宸幾步追上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來過,行嗎?」

杜蘅緩緩搖頭:「太晚了。」

「不晚!怎麼會晚呢?」南宮宸急切地道:「我們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

前世,是他不懂得珍惜,錯過了她,與幸福擦肩而過。

可誰又能保證,一輩子不犯錯?

知錯能改,跌倒了再爬起來,重新上路不行嗎?

難道犯一次錯,就萬劫不復了嗎?

杜蘅轉過身,哭得紅腫的眼睛平靜地看着他:「王爺,不是所有事都有機會可以重來。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不要忘了,我已經嫁人了。」

「我不在乎!」南宮宸衝口道:「你如果怕蕭絕或是穆王府報復,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都交給我,我來處理……」

「我在乎~」杜蘅搖頭:「我的心裏已經有人了,不可能再回頭。」

「我不信!」南宮宸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幾度:「你為了我連命都能舍,而我也可以為了你放棄江山!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我們的感情之深,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嗎?」

「王爺……」

南宮宸打斷她,飛快地道:「你和我夫妻七年,跟他認識才多久?以你的為人,怎麼可能這麼快移情別戀?醒醒吧!你對他是感激,是相濡以沫,是知遇之恩,根本不是愛!不要口是心非地欺騙自己了!」

杜蘅勾起唇,自嘲地一笑:「不錯,我們的確做了七年夫妻。可是,你知道嗎?那七年加起來,也沒有今天一天說的話多。」

南宮宸:「……」

「我承認,」杜蘅靜默,低頭呼了口氣,再抬起頭時,明眸溫潤如昔,眼底卻隱隱夾着幾分悲涼:「我的確愛過你,你在我心裏是神一般的存在,清雅高貴,至高無上。而我,是那麼的卑微和渺小,只能匍匐在你的腳下。」

金秋的陽光灑下來,照在她的臉上,使得她的面目一片模糊。

南宮宸瞧不清她的神色,一時心跳如雷,喃喃低語:「阿蘅~」

「妻以夫為天,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甚至認為世間所有的夫妻相處,都跟我們一樣。」杜蘅的目光慢慢迷朦起來,唇邊浮起一絲極淡的笑容,甜蜜而溫柔:「直到,我嫁給他。才知道,原來夫妻之間還可以那樣。無條件地信任,無條件地包容,遇到分歧,平等對話,協商處理。而不是單方面地通告,獨斷專行。」

南宮宸怔中,眼中的迷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惱成怒:「那小子開了無數花樓,是遊戲花叢的老手,這不過是些騙小女人上鈎,上不得枱面的小手段而已!寵女人,本王也能做到!」

「不是的,」杜蘅搖頭,語帶憐憫,眼裏閃著溫柔而篤定的光芒:「他給我的不僅僅是寵溺,而是尊重。」

南宮宸一窒。

千言萬語哽在喉頭,似一根刺,颳得鮮血淋漓,疼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該死的蕭絕,就知道他不懷好意!

女人嘛,寵就夠了,談什麼尊重!倘若人人都如他一般,男人的尊嚴何在,世上豈不是要亂套!

杜蘅熟知他的脾氣,心知他必定不以為然,淡淡地笑了笑,道:「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也不是我選擇他的全部理由。」

南宮宸瞳孔微縮,咬着牙道:「就因為他當初幫過你?」

杜蘅搖了搖頭,道:「需要。」

「需要?」南宮宸怔住。

「是的,需要。」杜蘅點頭,坦然看着他,眸光柔和而深沉:「他需要我,我能幫到他。我們是相互依賴,相互扶持而不是單方便地依附。你明白嗎?」

南宮宸頓覺莫名:「這是什麼荒謬的理由?堂堂男子漢,淪落到依靠婦人,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你居然把終身,託付給這種無用的男人?」

杜蘅不屑地翹了翹嘴角,露出一種「我就知道你不會懂」的眼神,淡淡道:「我的話說完了,告辭。」

「你別走!」南宮宸咆哮著,飛身擋住她的去路:「這個理由,我不能接受!」

杜蘅退了一步,冷靜得近乎冷漠:「我今天之所以來,是想與你化解過往的恩怨,不是為了再續前緣。至於接不接受,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一句「與我無關」似一柄鋒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臟,撕心裂肺地疼。

那一慣冷靜自負的黑眸,剎那間一片灰黯。

終於還是輸了嗎?

他的痛楚如此明顯,令她不忍直視,張了張嘴,卻發現說什麼都不合適,索性閉嘴不言。

沉默,難堪地籠罩着兩人。

「再見!」杜蘅終是忍不住,落荒而逃。

「寶兒~」南宮宸忽然開口,一下子就將她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們的孩子,是叫寶兒,對吧?」南宮宸澀然問道。

「我,問了紫蘇。」將她的驚訝看在眼裏,乾澀地解釋了一句。

杜蘅僵硬地點了點頭。

「還有件事,」南宮宸猶豫了許久,終於一咬牙,問:「你,究竟是什麼時候死的?」

這個疑問一直縈在心頭,如附骨之蛆,不問清楚實在寢食難安。

杜蘅奇怪地睃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好在,事情已過去多年,已經不再無法面對。

想了想,道:「我當時被她們剜掉了眼睛,哪裏還知道具體時辰?只記得,那天你一走,她們就動手,最多也就是相差個把時辰。」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聽在他耳中,卻似一道驚雷炸響,直炸得他面白如紙,搖搖欲墜:「你,你說什麼?」

他清楚地記得,那天下着雪,因為她即將臨盆,他甚至擔心得沒有上朝。

卻在那天早上,收到慧智登基的消息,怒沖沖趕到清秋苑時,還不到辰時,一直到離開,前後呆了不到一刻鐘。

換言之,杜蘅正確的死亡時間應該是,是太康三十一年十一月初三辰時末!

杜葒卻騙她是在初四日卯時三刻!整整相差了十個時辰!

直接導致了杜蘅轉世重生的時間,錯了十年!

萬萬想不到,他賭上一切,精心策劃的轉世重生,原本該是破鏡重圓,闔家團圓的喜劇,最終卻毀於婦人之手!

「賤人,我要將你碎屍萬段!」他悲憤莫名,仰天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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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妃狠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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