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訣(2)(短篇)

西風訣(2)(短篇)

庭院里突然來了個人。一身肅殺的黑——謝君和?楚濤身邊的江湖人從來不會進後院,這裡是他們的禁地。來過芝蘭苑的只有兩個人,薇蘭能記住的也就只有汪鴻和謝君和而已。莫非?薇蘭心中一冷。

君和立在階下,沉沉地說:「去看看少主吧,他在書房。」

書房?她只去過一回,再也不願想起……

洞房花燭之夜,揭開蓋頭,只瞧見楚濤的一臉嚴肅與惆悵。「蘭,自今日起,你是我的妻,楚家夫人。」楚濤淡然的聲音里略帶幾分憂傷。他低頭倒了杯水,飲盡:「蘭,我去書房。你早些休息。」話音落,他已提了披風閃出了門。寒意在心底絲絲滲開。燭淚嘀嗒流個不停,她獃獃伴著閃爍的燭光坐了許久,才想起泡了壺熱騰騰的茶,往書房送去。穿過迴廊,一路紅燈籠的暖意怎麼也照不進她的心裡,風分外地冷。她裹緊了紅袍,匆匆而前,生怕那茶水被風吹涼。

書房門口,卻只聽得楚濤的厲聲咆哮:「混賬!誰若再敢提此事,看我不取他項上人頭!」隨即驚天動地一聲響。汪鴻蒼老地嘆息著:「少主啊!」

輕輕推開門。屋裡一片死寂。楚濤背著手,向隅而立,一隻大花瓶碎了滿地。汪鴻低首噤聲。她默默把茶壺放在桌上,拾撿起一地殘片。汪鴻顫抖著聲音:「夫人……讓下人收拾吧……」她並未理會。楚濤低聲道:「出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她愣了愣,默默收拾起殘渣,往外去。「少主你這是在說什麼話?」汪鴻忿忿不平。楚濤怒氣未消,漲紅著臉揮手往門口一指:「把那傢伙扔進柴房,我看他還不夠清醒!」薇蘭步出門,直見一個乾瘦的黑色身影杵在門口,一臉痞笑,絲毫不把楚濤的怒火當回事。

「少主……」汪鴻低聲勸解中,書房裡漸漸安靜,薇蘭立在門外,守候著屋裡的動靜。那黑影也站著,盯著薇蘭,似有不解,是啊,誰不覺得奇怪?她快忘了今日自己本是新娘。燈一直亮著,汪鴻沒有出來,楚濤也沒有出來。她唯有默默回到芝蘭苑,告訴自己自己再也別去書房,再也別離開這庭院半步。總有一種負罪感,彷彿自己才是這場怒火的誘因。她再沒見過楚濤的怒容,楚家裡裡外外每個人都說他們的少主素來雅緻恢廓,謙謙君子之風,從來和發怒扯不上關係。於是她想,楚濤定然仇恨她到極點了吧!

難道謝君和會不知道?她早就習慣了被遺忘。把猶豫的目光投向謝君和。

低沉的聲音彷彿毒藥一樣彌散在空氣里,帶著讓人窒息的味道:「少主的情況……不太好……」

瞬間,有如利劍刺入心窩,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痛。她立即飛奔向書房,頭腦中混沌成了一片,全然聽不清君和向她說了些什麼。汪鴻肅立書房門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急切中聽到君和在背後說:「讓開。」

汪鴻詫異:「什麼意思?」

「少主要是怪罪,你就說攔不住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違令,」君和冷冷地笑,逼得汪鴻不得不點頭,「我去布防,有事喚我。」話音落,君和已經走出了十步開外。汪鴻沉沉地嘆息:「少主有令,不準任何人驚動您。敢抗令的,也就只有他了。」

薇蘭可顧不上那麼多,徑直推門進了書房。

紗簾隨風飄揚,書房裡零亂不堪地堆著各種書籍雜物,亂到幾乎找不著書案,半展的捲軸散放一地,鋪開到幾乎找不著可落腳的地方。長劍斜倚牆角,沉香爐里滿是殘灰。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是楚濤的做派。紗簾背後,楚濤披散著長發,一身素服半敞,斜靠在窗前的卧榻邊,右膀和右腕裹著厚厚的紗。枕邊還擱著一張琴幾卷書。他側著頭微閉著眼,沉靜中帶幾分灰白色的憔悴,兩道劍眉也不如往日般張揚揮灑,似蹙非蹙間多了幾分溫潤。嘴角卻還掛著淡淡的一抹笑,如孩童般澄澈的笑,也許在夢中也忘不了指點江山揮灑熱血的。

薇蘭竟不敢走得太近,遠遠地凝視。夕陽的餘暉不覺灑進了屋裡,落在榻旁,閃爍著刺眼的光亮。她只覺眼角微濕,輕輕放下紗簾。

「不是讓你們各忙各的去?」驀然響起略帶沙啞的聲音,把她嚇得退出好幾步,幾乎要撞到了桌角。他見動靜不對,撐起身正了正衣服,臉上的笑也隨之僵硬下來:「是你?」

她怯聲道:「對不起,把夫君驚醒了……」

他擺手淡然道:「那痞#子……對你說了什麼?」

她突然口拙起來,一時間不知該說哪一句:「沒,只說夫君受了傷……」轉身倒了杯茶遞上案頭,收拾起他枕邊的書卷和滿屋的狼藉。

「多事!屋子我自會收拾,你別弄亂了。」

薇蘭只管埋頭:「難道還能更亂?」楚濤便不再說什麼,任由她里裡外外地忙著,自己轉向榻旁的七弦琴,輕輕撥弄琴弦。那張琴,他已有些時日沒碰了,她也已有太久不曾聽到這優雅的琴聲。不太懂,只是喜歡,喜歡琴聲里的飛揚與輕靈。就如同一貫地,楚濤在芝蘭苑裡奏上一曲,而她只管輕手輕腳收拾她的花花草草,微笑著側耳傾聽。其實,她是很容易知足的。

片刻,書房重新回到光亮的模樣,書卷各歸其位,各處都不見了塵土。沉香爐里又升騰起醉人的香氣,彌散在四周——她雖然不進書房,但她清楚地知道這是他的習慣。那香料,正是她從滿院的粉黛中精挑細選,一種一種研磨調配而來的——他喜歡的氣息,能讓他靜下心來思考。

楚濤只顧自己弄弦品茶,頭也不抬地捎上一句:「走的時候喚汪叔進來。」

汪叔進屋的那一刻,她分明見到了楚濤舒展開的笑容。於是她躲出去,空氣頓時不一樣了。只聽到他們在議論幾個詞,木葉,江韶雲,秦大少。這些她從來都不知道。可是她又不甘心走遠。

罷了,她根本就是個多餘的人。只怪那謝君和多事,傳言他與楚濤互為知己,難道看不透楚濤的這點心思?如果站在書房的是冷鳳儀……

薇蘭的心頭泛起一陣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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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驚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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