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菅野義行向左右兩旁的保鑣使了一記眼神，游若雷眼尖的發現這小動作，當下進入防備狀態。菅野義行一見他敏銳的判斷和動作，雙眼乍亮，隱隱一抹期許。

菅野義行一聲令下，兩名保鐮掄起拳頭對準游若雷就是一陣拳擊猛攻。

游若雷當然不是軟柿子，他底子硬實，自小練跆拳道的成果，雖然沒有段數證明，但他的實力已是專家級。

兩名保鐮前後夾攻游若雷，菅野義行在一旁仔細觀察游若雷出招和收勁拿捏的準度，很準確不多出一分力，該重擊便毫不留情出手。

好，很好，這名年輕人他開始欣賞他了，果然不是個軟腳蝦。

「停手！」菅野義行看清游若雷本質后，心情大好，也用數十年沒開口說過的中文招呼他。

游若雷收手，目光如鷹隼銳利，心頭無名火燃得正熾烈，一時間壓抑不下，他怒問：「你的無禮測試結束了嗎？」說話的口吻，字句都像挾帶著殺氣。

「年輕人，我很欣賞你，你有我當年的十分之一。」

「有你十分之一又如何？」游若雷哼道。

菅野義行不以為意，反倒欣然一笑，「有我的十分之一，就證明你夠資格娶我菅野義行的孫女。」

「你不是要將悠悠嫁給別人嗎？」

「怎麼，你不想娶我孫女？」菅野義行白眉挑高。

游若雷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菅野義行的安排。他態度軟化，擺出後生晚輩的姿態，有禮的問：「您贊同我和悠悠在一起了？」

菅野義行嘆了一口氣，「悠子自小就失去雙親，她是我和秋月一手帶大的孫女，我怎麼可能忍心讓悠子以淚洗面呢……要不是她這次離家出走的時間太久，我又怎麼會使出非常手段押她回來。」

「悠悠？悠子跟你在一起時，你都喚她作悠悠嗎？」

游若雷不解菅野義行為何突然問他這問題，乖乖照實回答：「我們認識的時候，她說她叫樂悠悠。」

……樂悠悠嗎？你最大的心愿便是優閑自在、快快樂樂。

爺爺都知道，雖然滿心希望你能夠繼承爺爺的衣缽從政，可是你不喜歡政壇文化，爺爺也就不強迫你，你想到國外多看看，爺爺也都順著你了。只是你這次到台灣一待就是兩年，彷佛把爺爺都遺忘了……

「走吧，你跟我一起出去把悠子帶回來。」

「找得到她嗎？」他本有再繞一大圈找人的心理準備。

「她逃家的路徑，逃來逃去就那幾條路。」

「原來如此。」

游若雷跟著他們出門攔截全力逃跑中的樂悠悠，他由衷希望千萬別再出什麼差錯。

天地這麼大，樂悠悠卻挑了一條最危險也最偏僻的逃走路徑。

她攀在岩壁上，海風將她略長及肩頭髮吹得像雨傘開花，她的背部緊貼岩壁，腳下可踩的寬度僅能容納一人。若非想掩人耳目，她也用不著用最驚險的方式逃跑。眼前這條路，她從小到大隻走過一次，這是第二次。

為了不讓他們立刻逮到她，她完全豁出去了！

強烈海風吹得她兩腿頻頻發抖，日本的冬天冷冽刺骨，她看著腳下約莫五十公尺距離的海面，她又一陣腿軟。

再撐著點……樂悠悠在心中不斷鼓勵自己，只要走過這條岩壁道，爬上去后，再穿過樹林，便能脫離菅野家的監視範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背緊貼著岩壁，任何一點細縫都有可能將她吹飛，直接摔落下方礁石群。

她的臉龐被無情海風颳得凍紅，兩手也被凍僵，指尖更因攀岩割出許多傷痕。

她吸吸干紅的鼻子，戰戰兢兢移動腳下步伐，專心看著前方的海平面，腳下是險峻的斷崖，她不能看也不能想，往下看只會讓自己徒增恐懼。

只要再五步的距離她就可以爬上去，越接近目標，她的心跳越大聲。

她緊張的移動每一步跨出去的腳步，慢慢伸出手抓住老舊藤索，將身上「保證不摔人」的繩索纏掛上去，她低頭確認腰上安全扣環繫緊后，才跨步沿著尖銳凸出的石塊，一腳一腳印的攀爬上去。

好不容易翻身上了海崖頂頭，她卸下腰上繩子，低頭忙著解除扣環，才解到一半，地上出現三條影子，她震驚回頭。

「小姐，請跟我們回去……」保鑣正準備說明菅野老爺和游若雷正在趕來的途中，請她乖乖配合。

樂悠悠想都沒想立即抬腿踹了那名保鑣一腳，跟著又是一個肘擊，受了她兩次攻擊的保鑣，也只是輕輕退一步。

樂悠悠哭喪著臉，這時候就痛恨自己老是蹺掉合氣道的課，弄得現在空有架勢卻沒一分實力，只能打好看。

「我不會乖乖回去，告訴爺爺，我絕不嫁人！」她像個亂跑亂跳的小兔子拚命掙扎。

兩名保鑣面有難色，想解釋什麼，可是又不能傷害她，只能接受她又打又踹的小孩子式攻擊。

「小姐，你先冷靜下來、先冷靜……哎呀！」

她兩指直戳保鑣的兩隻眼睛，保鑣痛得流出淚來，非常無辜。

「我會反抗到底，絕不妥協！」

兩名保鑣互看一眼，決定用強硬的方式，否則再繼續僵持下去要等到何時。

「啊！」樂悠悠放聲尖叫。

可惡、可惡、可惡啊！居然用拎兔子的方式把她扛在肩上，太過分了！她瘋狂捶打，又踢又咬又踹，最後乾脆雙手勒住這名扛起她的保鑣的脖子。

另一名保鐮看都看傻了，他緊張上前拉開她的手，「小姐，你別這樣。」

最後被勒到快斷氣的保鑣，終於決定先保住自己這條小命，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左有房貸，右有保險，他終於放開樂悠悠。

重獲自由的樂悠悠轉身就想跑，甫邁開步伐，居然被腳邊繩子給絆倒，她跌扑倒地，灰頭土臉，模樣狼狽。

另一頭終於找到樂悠悠的游若雷急忙下車，就看見在不遠處與保鑣扭打的她，他好氣又好笑，心底深處一股暖意緩緩湧上，她的反抗全是為了回到他身邊。

「悠悠！」游若雷大聲喊。

聽見這日想夜想的聲音，樂悠悠渾身一震，她抬起頭來，左右張望，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游若雷正朝著她的方向奔來……

他真的來找她了……他真的來找她了——

他沒有食言！

樂悠悠抓著身旁的木欄杆想爬起來，不曉得是不是太高興了，起身的力量過猛，她覺得自己的重量似乎正往後仰——

還有身體怎麼傾斜了……

大家看著她的表情都好驚恐……

直到樂悠悠的腳底完全踩空，海風像一道推手，強風助力，連著心跳也騰空，她大驚失色！

樂悠悠身後的木攔桿因長年海風腐蝕久未保養，一個使力居然整排欄杆斷裂折碎。

「悠悠——」

游若雷目睹樂悠悠墜崖，聲音里藏不住驚慌，他身體動作比大腦反應還要更快——

菅野義行一下車，看見的景象是孫女失足墜崖，還來不及消化這幕令他神魂俱喪的畫面，緊接著從他身旁衝出一道黑影，是游若雷。他看見游若雷急奔的身影——孫女心愛的男人，竟也跟著一起跳下崖。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游若雷的速度也太快了，現場眾人完全無法反應，只能眼睜睜看崖上的一男一女在他們眼前消失，北海冬風殘酷削刮每個人的面龐，寒冷無情的將心凍結。

菅野義行首先反應過來，他大聲下令：「快！快派一架直升機，海上搜救艇給我全海域的捜，搜！」

悠子……悠子……你一定要平安無事，爺爺什麼都不反對了，爺爺什麼都順著你，只要你平安活著，健健康康的結婚生子。

菅野義行頹倒在地，堅強和強悍都只是一個名詞，現在的他，只是一名害怕失去親人的老人……

游若雷第一時間抓住了她，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沒有多餘的思考時間，便一同墜入冰冷的海水。

兩人墜海時，所有的衝擊力他都替她承受了，偏偏現在是冬季，海水溫度有多冷，她一名柔弱女子能承受多少？他只能做最壞打算。

墜海沒多久，他的人魚尾就浮現了。

樂悠悠兩手緊緊環抱住他，海水的溫度，寒風刺骨，讓她兩排牙齒不住打顫，話也說不清楚，可是當她看見他奮不顧身從斷崖上跳下來的那一刻，連日來的等待，心中產生的怨懟和焦慮，在他跳下來那一刻，那毫無遲疑的眼神和表情，深深震撼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