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傷心童話】傷痛不止百日長(四)
陸淮安說讓林初來公司,不是說著玩玩而已的,早上他起床的時候,就把林初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林初有起床氣,尤其是沒睡好被強行叫醒。
精緻的五官寫滿了煩躁,「你怎麼這麼煩?」
陸淮安已經洗完了澡換好衣服,他坐在床邊,西裝革履的模樣竟給人一種溫和的錯覺。
伸手將第二次滾進被褥里的女人重新拉起來,「我今天不急著去公司,和你一起送祁銘上學。」
聽到他的話,林初混沌的睡意漸漸退去。
每個孩子在幼兒園時期,最幸福的時刻應該就是被最親的父母接送。
現在社會,離婚比結婚還要常見。
林初自己就是在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她比誰都有發言權。
她軟綿無力的身子被攬著靠在男人胸膛,昂起腦袋的時候,這樣的角度讓男人的五官弧線更加的稜角分明。
「有什麼前提要求嗎?」
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說要送祁銘去學校。
陸淮安溫熱的大掌自然而然的撫上女人的臉頰,粗糲的指腹緩而慢的摩挲著。
他心情不錯,所以眉宇之間帶著淺淡的笑意,挑眉問道,「可以提要求?」
林初輕笑了一聲。
借著抻懶腰的動作順勢推開男人,從邊側下床,「強盜就應該有強盜的樣子,只出不進不是你的風格。」
陸淮安想了想,似乎是很贊同林初的說法。
含笑點頭,「也對。」
「你慢慢想吧,在出門之前告訴我就行了。」
即使祁銘對陸淮安並不親近,也從未覺他一聲-爸爸-,但林初想,如果一起送祁銘去上學,祁銘應該也是開心的。
林初活動活動關節之後,就準備往浴室走,卻被男人扣著手腕拽了回去。
每逢陰雨天氣,曾經受過傷的左手手腕就會隱隱作痛。
那疼痛的程度很低,但挺折磨人的。
她有些不耐煩了,「我要去洗漱,你總拉著我幹什麼?」
林初沒有除了討厭之外的任何錶現,所以陸淮安不曾察覺到她其它的情緒。
陸淮安站起身,順手打開衣櫃,拿出一條領帶。
同時扣著女人纖細腰肢,把她帶進懷裡。
「幫我把領帶系好再去。」
說話的同時,他就已經把領帶放進林初的手裡。
這條領帶,是林初送給他各種奇奇怪怪的禮物中,最正常的。
很簡單款式,也是該品牌當年最經典的系列。
塵封了五年,依然嶄新如故。
林初像是不認識這條領帶似的,彷彿起初那短暫幾秒鐘的怔神根本不曾發生過。
把領帶勾在手裡晃了晃,不甚在意的問,「就這麼簡單的要求?」
陸淮安的目光落在女人乾淨的小臉,沒有錯過她的任何一種情緒變化。
幽深的黑眸彷彿浸著一汪清凌凌的泉水,諱莫如深,看不透。
唇角的弧度很淡,緩緩的反問,「不願意?」
林初嗤笑。
未經修飾的五官因為漾出淺淺的笑意而顯得靈動,碎發雖然有些凌亂,但依舊有種慵懶隨性的美。
「能有什麼不願意的,這種簡單的事情,我又不是不會。」
在林初眼裡,給陸淮安系領帶就跟刷牙洗臉這種沒有什麼區別,並不特殊。
人的意志被磨滅之後,什麼都進不了她的心。
領帶系好后,林初就去浴室梳洗。
跟陸淮安不一樣,她的生活習慣沒有什麼規律,有時候晚上洗澡洗頭髮,有時候又是早上起床的時候洗。
淅淅瀝瀝的水聲傳出。
陸淮安還站在床邊,低眸凝著整齊妥帖的領帶。
清晨的陽光落進卧室,光影散亂,他半張臉隱在背蔭的暗影里。
即使沒有人,他眸底的情緒依然藏的很乾凈。
久久都沒有多餘的動作。
————
陸淮安親自開車,林初坐在副駕駛。
祁銘第一次被兩個人送著上學,他在後座,書包放在旁邊,眼睛一直都盯著開車的陸淮安看。
林初能注意到,陸淮安當然會察覺。
他不習慣,甚至可以說是覺得很奇怪,如果是只有林初送他,他會說很多話。
但今天他從上車開始就很安靜。
林初拿水的時候,在儲物箱里看到了很-詭異-的東西——棒棒糖。
倒不是說棒棒糖有什麼,林初之所以覺得詭異是因為這是陸淮安的車。
她拿了一個出來,好笑的詢問,「你車裡為什麼會有這個?」
陸淮安神色如常的回答,「買的。」
林初,「......」
不是買的難不成還能是偷的?
她是這個意思嗎?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各種口味都有,除了草莓,林初和祁銘都對草莓過敏。
林初給祁銘挑了一個,遞到後座。
祁銘拿著棒棒糖,沒有吃,問她,「媽媽,我會牙疼嗎?」
「可以吃一顆,吃完多喝點水,」林初笑了笑,伸手探過去捏兒子的鼻尖,隨後她自己也吃了一個,「如果要疼,那媽媽陪你一起疼。」
就像沒有小孩子不喜歡冰淇淋一樣,棒棒糖的魅力也非常大。
陸淮安的車裡之所以會有這些跟他整個人都極其不相符的東西,是因為陸軍。
他能精確的掌握商業對手的手段和作風,卻對小朋友的喜好一無所知。
除了玩具,他什麼都不了解。
最受追捧的玩具公司每個季度推出的新品都會被送到江邊公寓,幾乎堆滿了玩具房,但祁銘從來都不會碰。
陸淮安從來都沒有討好過一個人,甚至可以說,他的人生里根本就沒有這兩個字。
卻在一個五歲的孩子身上體會到了挫敗的滋味。
看到祁銘眼睛里因為嘗到甜甜的棒棒糖而起的微小的光亮的時候,陸淮安勾了勾唇。
……
安城遍地都是豪車,所以陸淮安把車停下幼兒園門口的時候,並沒有引起那些腦殘偶像劇里才會出現的躁動場景。
一直到兩人把祁銘送進校園。
小胖子身後跟著好幾個-跟班-,仰著腦袋狐疑的看著陸淮安,問祁銘,「這是你的爸爸嗎?」
這些都是祁銘的同班同學。
在這之前,即使林初沒有被陸正茂送進看守所,她會送祁銘上學,但比起來更多的時候,扮演這個角色的人是陸軍。
豪門家族的父母都很忙,不親自接送子女是正常的,但稍微負點責任的父母,都不會缺席年末的家長會。
從祁銘轉學到安城后,他的同學們就沒有見過他的父親。
私底下不止一次嘲笑過他。
面對小胖子的質疑,祁銘只是乖巧的任由林初牽著,沒有說話。
小胖子一臉看破一切的表情,抱著手臂,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著祁銘。
「哼!一看就不是,難怪不參加下個星期的運動會,沒有爸爸媽媽一起,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林初的心臟有些疼。
她從來都不是站著被人欺負的類型,即時對方只是一個屁大點的熊孩子。
還沒來得及-教訓-小胖子,原本被她牽著的祁銘忽然被一旁的陸淮安抱了起來。
陸淮安單手抱著祁銘,另一隻手握住了林初溫涼的手,邁開長腿往教室的方向走。
留下詫異的小胖子以及他的跟班們。
身型欣長偉岸的男人抱著孩子,還牽著漂亮的女人,這樣看著,好像真的就是既幸福又完美的一家人。
「運動會是在哪一天?」
因為是單手抱,祁銘總覺得自己會掉下去,有些不太自然的摟住陸淮安的脖子。
好一會兒才低聲回答,「星期五。」
如果他不在意,是不會把日期記得這麼清楚的。
林初處於被動機械的狀態被牽著往前走,她沒有看路,目光凝著男人稜角分明的側臉。
只是淡淡的,沒有任何可以追究的情緒。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陸淮安把祁銘放下,讓他站好。
低沉著嗓音開口,「以後再有同學欺負你,就原樣還回去,不管什麼後果都有我給你兜著。」
祁銘昂著腦袋,一眨不眨的看著陸淮安。
「我如果跟他們打架了,你會批評我嗎?」
如果不考慮他緘默的性格和平靜說話的語氣,只把這句話單獨拉出來聽,很自然的就成了挑釁。
但是很顯然,從祁銘嘴裡說出來的話,根本不會有這種情感。
陸淮安把祁銘的帽子戴好,然後給他整理衣服的領口。
「男生打架很正常,理虧的人不是你,嘲笑別人的人也不是你,而且醫藥費我們也付得起,所以,我不會批評你。」
老實說,這不是正確的教育孩子的方式。
林初從來都不會要求祁銘乖巧聽話,只要不傷害別人,他怎麼樣都可以。
所以陸淮安說的話,林初也不覺得太匪夷所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
惡魔的滋生,就是因為縱容和退讓。
「媽媽?」
走神的林初被祁銘的聲音叫醒,她笑了笑,開口道,「不能讓別人欺負你,爸爸說的沒錯。」
這是林初第一次在兒子面前大大方方的承認陸淮安和他的父子關係。
不是因為她被虛無的假象蠱惑,忘記了那些傷害和過往,只是單純的為了她的兒子。
血緣關係無法否認。
林初清楚的了解,從陸淮安知道祁銘的存在的那一刻,就意味著她不可能再有機會帶著祁銘離開。
無論哪一家法院,無論哪一個律師,都不會有因為她這個落魄千金去得罪陸家的人。
她是不會留在陸淮安身邊的,也許明天,也許明年,總有一天他就會厭倦了。
恩怨不能牽扯到孩子,總不能……總不能讓祁銘一直這樣排斥自己的親生父親。
祁銘再一次看向陸淮安,眼睛里的疏離淡了些,但依然沒有叫他。
「他們沒有欺負我,我只是不想跟他們說話。」
旁邊有人經過,陸淮安握著林初的手微微用力,把她往身邊帶了帶。
這是最自然不過的本能反應。
他對祁銘說,「那就不用理,那小子雖然底盤穩但不經揍,在周五的運動會上秒殺他就可以了。」
林初,「……」
他這是什麼意思?
……
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不認識陸淮安,但老師認識。
禮貌的打招呼,「陸先生、陸太太。」
陸淮安簡單的進入主題,「運動會還可以報名么?」
「呃……,已經過了截止日期。」
「最近有些忙,祁銘就以為我和小初沒有時間,所以沒有提起過,剛才聽其他同學說我才知道,能再加個名額么?」
老師審時度勢,很快作出決定。
「可以的,只是學校里的活動,沒有那麼多硬性規定。」
陸淮安點了頭,「辛苦了。」
————
祁銘不在的時候,林初從頭到尾都沒有怎麼說話。
陸淮安本就是寡言少語的人,所以車裡很安靜。
以前,只要林初在身邊,他就連一刻的安寧都不會有她總有說不完的話,嘰嘰喳喳吵得他腦仁疼。
而現在,即時她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也只有空洞的安靜。
有些東西,擁有的時候,覺得普通尋常,根本不會在意。
等到再也失去之後,就開始懷念。
越是簡單的記憶,經過歲月釀造而成的酒就越烈。
能從血肉里滲出,侵蝕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
……
林初回到安城一年的時間,其實沒有多少人知道她回來了。
所以,陸淮安握著她的手腕把她從車上拉進陸氏辦公大樓的時候,親眼目睹的員工們個個都嗔目結舌。
驚訝歸驚訝,但沒有一個人敢明著議論,視線跟著兩人移動,在心裡暗自躁動。
陸淮安視若無睹。
女人掙扎推拒的動作雖然不明顯,但暗地裡掐著他手背的力氣一點都不弱。
原本扣在她手腕處的手改由環著她的腰,是更強勢宣告主權的姿態。
林初一直都忍著脾氣,等電梯門完全關上的那一刻才發作。
「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能聽明白?別說秘書,你就是把總裁的位置讓給我,我也看不上。」
這棟辦公大樓,從地面到天花板每一處都貼著陸氏的名字。
就連空氣都透著良心狗肺的酸臭味。
陸淮安面不改色的把煩躁炸毛的女人禁錮在懷裡,嗓音沒有任何波動起伏,「只是掛著名頭而已,就跟在家裡一樣,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困了可以在休息室睡一會兒。」
林初閉了閉眼,呼吸都重了些,顯然是在壓抑著脾氣。
「你這樣有意思嗎?」她的眉眼間儘是冷淡,「萬一你爸被活活被氣死,這條人命是不是又要算在我身上?」
以陸正茂憎惡她的程度,如果知道她來了公司,接觸的還都是一些高級機密,那不還不氣得吐血。
剛剛是從正門進來的,看見的員工不下二十個,用不了幾分鐘就會穿到陸正茂的耳邊。
厭惡她但是又不能幹掉她的樣子,雖然很解氣,但看多了也會煩。
陸淮安的眸色沉了沉,冷峻的眉宇依然維持著最初始的淡漠,「你待著就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
之前林初跟在陸淮安身邊學習工作經驗的時候,職位是他的秘書。
過去了這麼多年,林初曾經待過的辦公室一直都空著。
她用過的筆、紙、書本......都還在。
推開門,似乎還能看到眉頭緊皺的男人罵她腦袋笨的場景。
「我真的不想待在這裡,很悶,什麼都不幹坐著就跟個智障一樣。」
陸淮安似乎是很閑,他已經跟林初耗了半個小時了。
「那去我的休息室睡一會兒,下午帶你出去。」
說話的同時,就俯身把冷淡的坐在沙發上的林初打橫抱起,直接回到了他辦公室。
裡間的休息室,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林初曾經霸佔過。
他把林初放在床上,在她有反應之前就已經自然流暢的脫掉了她的外套和鞋子。
「餓了或者渴了叫我。」
與其干坐著,還不如睡覺,林初也懶得跟他繼續掰扯。
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淡淡的說,「把門關上。」
陸淮安知道林初早上沒有睡好,所以也沒有留在休息室影響她睡覺,只是看了她一會兒就去外面工作。
只要知道她在就好了。
————
陸軍知道林初在休息室睡覺,所以敲門的聲音很小。
得到准許后,推門走進辦公室。
「陸總,沈小姐在外面,說有事找您。」
陸淮安還在處理文件,眉目不動,淡淡的開口,「我現在沒空。」
話音落下的同時,門就被人直接從外面推開。
「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幾分鐘就夠了。」
沈唯一的態度雖然算不上禮貌,但也是她慣有的模樣,清冷淡雅。
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
她似乎是早就猜到陸淮安不會見她,所以才會未經允許久就進來。
辦公室里的氣場悄無聲息變了樣。
陸軍目不斜視的退出辦公室,並且關上門。
沈唯一的視線落下男人身上,姣好的面容也看出不太多的情緒。
「陸叔叔的生日快到了,會在家裡接待一些以前在部隊里的老朋友,他希望你能回去。」
這些年,陸淮安都沒有回去住過,偶爾的踏進也只是公式化的問候。
從陸正茂把林初一次次扔進看守所開始,父子之間的關係就已經冰凍三尺。
所以來跟陸淮安說這件事的人會是沈唯一。